惠好哈哈一笑,說道“小相公原來說的是我。”那少年道“相公便是相公,為什么要加個‘小’字?我只叫你和尚,可不叫你做小和尚?!?
這少年說來聲音嬌嫩,清脆動聽。惠好道“是,該當稱相公才是?!?
說話之間,店伴端上兩碗素面?;莺玫馈跋喙?,小僧要吃面了?!?
那少年道“青菜蘑菇,沒點油水,有什么好吃?來來來,你到我這里來,我請你吃白肉,吃燒雞。”
惠好道“罪過,罪過。小僧一生從未碰過葷腥,相公請自便。”說著側(cè)過身子,自行吃面,連那少年吃肉吃雞的情狀也不愿多看。
他肚中甚饑,片刻間便吃了大半碗面,忽聽得那少年叫道“咦,這是什么?”
惠好轉(zhuǎn)過頭去,見那少年右手拿著一只羹匙,舀了一羹匙湯正待送入口中,突然間發(fā)見了什么奇異物件,羹匙離口約有半尺便停住了,左手在桌上拈起一樣物事。
那少年站起身來,右手捏著那件物事,走到惠好身旁,說道“和尚,你瞧這蟲奇不奇怪?”
惠好見他捏住的是一枚黑色小甲蟲,這種黑甲蟲到處都有,決不是什么奇怪物事,便問“不知有何奇處?”
那少年道“你瞧這蟲殼兒是硬的,烏亮光澤,像是涂了一層油一般?!?
惠好道“嗯,一般甲蟲,都是如此。”
那少年道“是么?”將甲蟲丟在地下,伸腳踏死,回到自己座頭?;莺脟@道“罪過,罪過!”重又低頭吃面。
他整日未曾吃過東西,這碗面吃來十分香甜,連面湯也喝了個碗底朝天,他拿過第二碗面來,舉箸欲食,那少年突然哈哈大笑,說道“和尚,我還道你是個嚴守清規(guī)戒律的好和尚,豈知卻是個口是心非的假正經(jīng)!”
惠好道“我怎么口是心非了?”
那少年道“你說這一生從未碰過葷腥,這一碗雞湯面,怎又吃得如此津津有味?”
惠好道“相公說笑了。這明明是碗青菜蘑菇面,何來雞湯?我關(guān)照過店伴,半點葷油也不能落的?!?
那少年微笑道“你口說不茹葷腥,可是一喝到雞湯,便咂嘴嗒舌的,可不知喝得有多香甜。和尚,我在這碗面中,也給你加上一羹匙雞湯吧!”說著伸羹匙在面前盛燒雞的碗中,舀上一匙湯,站起身來。
惠好大吃一驚,道“你……你……你剛才……已經(jīng)……”
那少年笑道“是啊,剛才我在那碗面中,給你加上了一羹匙雞湯,你難道沒瞧見?啊喲,和尚,你快快閉上眼睛,裝作不知,我在你面中加上一羹匙雞湯,包你好吃得多,反正不是你自己加的,如來佛祖也不會怪你。”
惠好又驚又怒,才知他捉個小甲蟲來給自己看,乃是聲東擊西,引開自己目光,卻趁機將一羹匙雞湯倒入面中。
想起喝那面湯之時,確覺味道異常鮮美,只因一生之中從來沒喝過雞湯,便不知這是雞湯的滋味,現(xiàn)下雞湯已喝入肚中,那便如何是好?是不是該當嘔了出來?一時彷徨無計。
那少年忽道“和尚,你要找的那六個和尚,這不是來了么?”說著向門外一指。
惠好大喜,搶到門首,向道上瞧去,卻一個和尚也沒有。他知又受了這少年欺騙,心頭老大不高興,只出家人不可嗔怒,強自忍耐,一聲不響,回頭又來吃面。
惠好心道“這位小相公年紀輕輕,偏生愛跟我惡作劇?!碑斚绿崞鹂曜?,風卷殘云般又吃了大半碗面,突然之間,齒牙間咬到一塊滑膩膩的異物,一驚之下,忙向碗中看時,只見面條之中夾著一大片肥肉,卻有半片已給咬去,顯然是給自己吃了下去?;莺脤⒖曜油郎弦慌模械馈翱嘁?,苦也!”
那少年笑道“和尚,這肥肉不好吃么?怎么叫苦起來?”
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