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代趙文華謝過不罪之恩,今后定當嚴加管教,不使其再犯錯誤。”嚴嵩再次離座叩首。
嘉靖含笑不語,目視廳外,陷入沉思中。
徐階面如止水,看不出一絲表情,心中卻翻起了滔天醋意,嚴嵩深得圣心,根基牢不可破,與他的爭斗恐怕難上加難了。
作為大明王朝最絕頂聰明的帝王,雖然專注羽化飛升事業(yè)數(shù)十年,深居內宮別院不行朝事,但嘉靖對朝政大局的把控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自始至終,還從沒有人敢于忤逆他的決斷,往往嘉靖的一句話,就能決定一個人、一件事的好與壞,就連權勢滔天的大紅人首輔嚴嵩也不例外。因此,當嘉靖金口一開,赦免曹邦輔、趙文華、張明遠的旨意便成了最終定局。
西苑君臣議事結束了,趙文華之所以能在當朝圣眷頗隆的魏國公參劾之下安然無恙,不是因為趙文華代天子祭海有功,也不是因為趙文華多么受寵,而是因為內閣首輔嚴嵩多年逢迎圣心的關系。
大明王朝到了嘉靖這一代,前期還能勵精圖治,創(chuàng)下了‘大明中興’煌煌盛世。而到了后期,隨著嘉靖帝私欲爆棚,開始逐漸疏于朝政,雖然也能控制朝局發(fā)展,但王朝災禍橫生、外敵入侵愈烈、百業(yè)調弊難為……樁樁件件都需要錢糧支撐,加之嘉靖煉丹修道耗費巨大,此時非需要一個‘治世能臣’收拾殘局不可。
俗話說:亂世須用猛藥。
當然,這個能臣也必須是個猛人,否則不可能完成任務。徐階、高拱等之流是忠臣,但自詡清流的他們肯定不會施重典治世,更不能為嘉靖帶來額外的效益收支,算不上能臣。而嚴嵩不一樣,同為讀書人,在朝為官多年,他早就看穿了朝局,揣摩透了嘉靖的脾性,若想贏得老大的歡心,就必須滿足他的私欲。
因此,二十余年首輔生涯,嚴嵩施重典治亂世,任用無數(shù)循吏,不計后果拆東墻補西墻,補了一個又一個窟窿,雖不乏多行奸佞惡事,但總得來說,大明王朝在他的治理下也算能勉強支撐。尤其是滿足了嘉靖帝對錢財?shù)目释闶莾烧呒骖櫍伺e也更加贏得嘉靖的信任。
說嚴嵩是奸臣,沒錯,殘害忠良大逆不道的事他做的多了;說他是忠臣,也沒錯,東南抗倭果斷啟用胡宗憲扭轉大局,也是他能識人用人。
可以說,只要嘉靖在,嚴嵩就倒不了;嘉靖離不開嚴嵩,嚴嵩更離不開嘉靖。
像趙文華誣陷忠臣這件事,在私欲得到極大滿足情況下的嘉靖看來,根本不值得一提,輕輕責罵一句嚴嵩,點撥一下也就行了,沒必要深入追究,若不然,南倭北靼的錢糧何以支撐?尤其是,羽化升仙的后勤保障工作誰來做?靠徐階之流,想都別想。
或許飲鴆止渴式的重典治亂世做法被世人詬病,或許嚴嵩內心也常常自責,但誰讓他碰上這么一位控制欲極強的奇葩帝王呢?千秋百年后,是功是過,已無暇考慮了,任由后人評論吧!
所以,趙文華的小命其實是嚴嵩拿沾滿了血腥的面子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