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白再回客棧時,李懷信已經穿戴齊整,坐在床沿,雙腳墊地,單手扶著床柱正欲起身。
大門敞開的瞬間,陽光肆無忌憚鋪進來,刺得他瞇縫起眼,又坐了回去,抬手罩在眉弓前,陰影即刻籠住了眼下一片。
淡金色光暈渡在他臉上,把肌膚襯得透明,看進眼里,顯些病態的美感來,道不盡的目眩神迷。
貞白正欲掩上門,被李懷信喚住“別關。”他想曬一曬,整日躺在屋里不見天光,都快長綠毛了。
貞白的手扶在門閥上,又拉開了一些,讓陽光鋪滿暗室,照進犄角旮旯里。
李懷信適應了一下光線,眨了眨眼,遂放下手,綿軟無力的搭在床沿,沉吟道“我要去趟縣衙。”
“嗯?”貞白問“能走了?”
李懷信緩緩站起身,下盤虛浮,有些不穩地晃了晃,隨即眼前一黑,一陣頭暈目眩,他扶了把床柱,借助力道站穩。
他實在虛得要命,支撐著身體的雙腿一個勁兒打顫,身上的袍子大得都能唱戲了,他無法想象自己現在瘦成了什么樣,只覺得走起路來輕飄飄的,有種踩在云端上的錯覺,嚴重懷疑自己纏綿病榻的真正原因不是刮骨傷,而是營養沒跟上。
貞白納悶兒“上次你不是已經去過縣衙?”
“上次?”李懷信蹙眉,一尋思,就想起前兩天他是準備去衙門的,可是一出門“唔,在半道上碰見了你,我就跟了過去。”
當時還打了一架,結果因附骨靈纏身,打到一半就頹了,又被趙九背回客棧,遭遇了慘無人道的刮骨酷刑,癱到現在,他終于能動了,必須去衙門把馮天的尸骨領回來火化。畢竟尸體涼了一個多月,在亂葬崗那種陰氣大盛的地方腐朽緩慢,但出了亂葬崗,雖說天氣轉寒,也經不住耗。
李懷信道“馮天的尸體已經開始腐爛,衙門久等不到人去認領,極可能擅自處理掉。”
貞白盯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孤魂野鬼似的經過自己身側,遂道“我同你一道去吧?”
“嗯?”李懷信略微偏過頭,半側著臉,目光傾斜而下,陽光便透過他濃密的羽睫,依稀漏進眼底,穿過琉璃般的瞳仁,五光十色般晶瑩,他說“我還要把馮天送回他家鄉,你也得同我一道去。”
貞白愣了一下這口氣,是在下命令嗎?!
李懷信道“不然,你就把五帝錢還我。”
貞白“……”威脅?這弱不禁風的廢人憑什么狂成這樣?
“沒意見吧?”李懷信覷著她,倨傲的偏過頭,下巴挑起,與他修長的脖頸拉伸出好看的弧線“現在馮天養在你身上,聚不了魂,沒辦法幫你卜卦,也就不知道上哪兒去找你要找的人,與其在這干耗著,不如先送他回東桃村。”
早講道理不就好了嗎,非得狂那么一下,貞白不假思索的同意“行。”
聞言,李懷信倨傲的頭顱端平了,恩賜似的賞了貞白一個正眼,差遣道“帶路吧,去縣衙。”
貞白“……”這人什么毛病?
李懷信撐著副殘軀,三步一喘五步一歇的,擺著架子到縣衙,跟欽差微服巡視地方官員似的,那氣場,好在他病歪歪的,而梁捕頭這個會洞悉一切的人精業務繁忙,只來了幾個反應遲鈍的衙役,沒看出李懷信那股桀驁來。
直到見著馮天的尸身,李懷信才驀地轉換了模式,像個欲凋欲枯的草本植物。
日落西沉,云霞橙黃。
當大火燃盡,最后一捧骨灰裝進壇中,李懷信才愴然覺得,馮天已經離開了。
李懷信整理著馮天最后的物品,其實也沒什么可整理的,一柄卷了刃的破劍和布包,布包撕拉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估計是在亂葬崗里豁開的,衣物錢財全都倒沒了。
李懷信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