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個時辰大家都在做晚課,那些個德高望重的云集在法堂里頭念經(jīng),來招呼他們的僧徒就是個看門兒跑腿的,沒什么修行,自然看不出來一早是只小孽障。她倒好,一點兒不長心,在佛門圣地橫行無忌。
李懷信吃了幾口素齋,實在寡淡得毫無胃口,貞白倒是不挑食,給什么吃什么。而佛家認為,飯食是十方施舍,不可浪費,李懷信入鄉(xiāng)隨俗,自己吃不下,干脆夾到貞白盤子里。
貞白盯著面前壘尖的齋飯,抬眼“你不是吃蘿卜和青菜嗎?”她只記得他挑食不吃豆子。
李懷信則道“我吃好吃的蘿卜和青菜,這個不好吃。”
貞白垂眸吃齋,不經(jīng)意地問“不是餓么?”
“我待會兒去佛前請幾只供果。”
貞白瞥他一眼,不搭腔了。
一頓飯的功夫,一早還沒回來,李懷信不放心,眼見那群和尚的晚課就要結(jié)束,也不知這小鬼晃到了哪個地方,萬一惹上麻煩。他準備去找,又覺得貞白也是個沒人味兒的,不易帶著在寺院里招搖,遂將人打發(fā)回去休息,獨自去尋。
雪已經(jīng)停了,鋪在青石板和紅墻碧瓦上,滿院子潔白,東南角一棵菩提樹,葉子掉光了,樹干粗壯,因不耐霜凍,根部被僧人們用麥稈圍了起來。
李懷信從菩提樹下穿過去,進了一道拱門,東西兩座鐘鼓樓,他繞了一圈,沒見到一早人影。轉(zhuǎn)身要走,突然腦中一記重錘,疼得他兩眼一黑,雙腿差點沒站住,踉蹌的撐住身邊的紅柱,重重抵著額頭,忍著那股絞痛,用手狠狠地摁,心下奇道“犯得這是什么頭疾?!”
已經(jīng)第二次了,這次疼得他老眼昏花,然而一抬頭,卻把遠遠吊在鐘樓頂上那口梵鐘都看得一清二楚,具體有多清楚呢,就是清晰的看見了梵鐘上那串‘離地獄,出火炕,愿成佛,度眾生’的字。
但是太疼了,他根本來不及細想,那么黑的天,再定睛去看,也只瞧見一口梵鐘懸頂?shù)拇笾滦螤睢?
待那波劇痛忍過去,后背已經(jīng)出了身冷汗,李懷信甩了甩腦殼,忽然看見走廊盡頭,一抹白影掠過,他猛地追上前,一轉(zhuǎn)身,那道白影又晃在另一條甬道盡頭,李懷信追著它,又在拱門后一閃即逝,他心下一凜什么東西?!
然后窮追不舍跟上去,在雕欄外,終于辨別,那是個身穿白袍,頸間掛菩提的年輕和尚,只是這和尚看著奇怪,走路的步子很快,匆匆掠過去,如踏風疾行,又似乎漫不經(jīng)心,在冰天雪地間游蕩,只披一層單薄的白衣僧袍。
是個不怕冷的和尚。
卷著寒風,推開僧舍的門。
李懷信靠近,卻隔著一條道,不聲不響,怕驚動他,立在廊柱下,朝里望。
因為沒有頭發(fā),那和尚的頸線很漂亮,正對窗扉側(cè)立著,槍桿一樣筆直的背,和一張英氣硬朗的側(cè)臉,很俊。
因為太俊,所以不像個和尚,偏偏他又剃了度,穿了僧袍戴佛珠。
不知道為什么,李懷信覺得有些惋惜,畢竟像這樣的儀表品貌,應該在紅塵中肆意灑脫才對。出什么家,當什么和尚,暴殄天物。
和尚垂眸,睫毛又長又直,投在挺拔的鼻梁上。左手端茶碟,右手拎一把薄如蟬翼的刀片,夾在指間,走到桌案邊,輕輕細細的刮臥擺在案上的一塊沉香木,那副不急不躁的模樣,看得李懷信沉心靜氣,很治愈,甚至連頭疼都去了大半。
和尚刮下一小撮沉香粉,側(cè)過頭,從窗戶里向外望。
四目相對間,李懷信挑了挑眉。
“廊外寒重,施主還是進屋吧。”
李懷信便大大方方走進去,有理有度“叨擾。”
和尚請他坐,端了只金蓮銅爐,立體浮雕縷空,工藝精湛,巴掌大小,是香器。
李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