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松入云,古碑如林。
一早兔子似的在林子里鉆,剛才她正在寺院里閑逛,突然殺出一個老和尚,手執雙輪十二環錫杖,輕輕一搖,渾厚的嗓音威嚴道“孽障。”
估計是老頭兒曾經千叮萬囑,讓她遇到修行之人要繞道,灌了滿腦子藏頭露尾的思想,所以背后突如其來這么一嗓子,慫得她條件反射到處逃。
她被老和尚窮追不舍,一頭扎進這片松林里,麻煩倒是甩掉了,卻把自己繞了個暈頭轉向。
一早氣鼓鼓的,一邊找出路一邊罵著老禿驢,她又沒干什么缺德事兒,更沒抓個小和尚來吃,只是安分守己的逛院子,卻被追得東躲西藏。
她跟李懷信來投宿,擅自溜達,如今被逼到這份兒上,突然有種自尋死路的悲催感。
她得趕緊去找李懷信這座靠山,再怎么也是太行道掌教的親傳弟子,雖說道佛不同宗,但太行乃大端國教,在各門各派中地位崇高,到哪兒都應吃得開,這些禿驢更不會為難于她,否則李懷信也不會嘚瑟到帶倆邪祟來佛寺投宿,外加貞白那只比邪祟還邪的。
一早無比慶幸遇到的是李懷信,當初她尾隨他們的時候,馮天嘴上沒把門兒,一不小心泄露了李懷信二殿下的身份,被一早竊聽了去。所以她一路盤算著要跟李懷信搞好關系,連那混賬玩意兒把她推下馬蹄,滾一身泥都咬牙切齒的忍了。
畢竟身份在那擺著,難免慣得他一身毛病,總歸還沒作上天,一早權衡利弊,自認為能屈能伸。
她抬頭,只能看見遠處一座高聳的佛塔,屬華藏寺里最高的建筑,矗立在北,一早努力回憶了一下佛塔坐落的方位,大致估了個位置,踩著松軟的雪地朝前走。
供香客居住的寮房點了燭火,顧長安木訥地呆坐許久,才從木地板上爬起來,他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腦子里空白一片,就這么一股腦的來了,他來干什么,隔了十三年,來干什么?他沒有想過,甚至都不敢想,或者來見他一面,然后呢?又何談然后,他還有什么顏面面對唐季年?!
當初一走了之的明明是自己,現在回來又算什么呢?
顧長安開始害怕,怕見到唐季年發生的任何一個場景,怕得他揪心。
抬手拉開門,走入悄靜的夜色,他想去看看唐季年如今生活的地方,在這座碩大的佛寺里,香燭的氣味混合了寒氣,吸入肺腑,直涼入心脾。
拐角有一間窄小的佛堂,里面供著哪位菩薩他不知道,銅鑄的香爐立在院內,漆黑中只能辨別輪廓。
顧長安幾乎難以想象,那樣肆意灑脫的一個人,會十年如一日的守著香爐和佛龕,他明明可以看盡繁華,是廣陵最為拔尖兒的才俊,泰和堂的少東家,意氣風發,鮮衣怒馬。
可惜唐季年遇見了顧長安,真的可惜了。
為什么要遇見他呢?顧長安不止一次的想過,以至于稀里糊涂的,就開始了一段天理不容的孽緣。而這十三年的每一天,他都要靠著回憶這段孽緣過活,他想唐季年,日日想,夜夜思,幾乎穿腸肚爛。
直到有一天,嚴公子訂了批香丸,其中要用的瓊花得到廣陵買,就好像給了他一個回去的理由,壓著那股快要溢出來的相思苦,他情切,一遍遍的勸誡自己,回去吧,去廣陵,那里有唐季年的千般柔情。可他又告誡自己,要偷偷地,遠遠的,不打擾他,只看一眼。
來的路上,他甚至想,也許唐季年已經改好了,娶了那位都護千金,兩個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生了對可愛淘氣的兒女,聰慧又伶俐。
他想得那么好,唯獨沒想到,唐季年是個死心眼兒,說了非他不可,便絕不屈就著和別人過。
是他小看唐季年了,他沒有堅定不移的去相信唐季年的所有承諾,他以為他們兩個就算不管不顧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