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群飛散,如烏云散開,寒時殿再次亮堂起來。
一個長得膚白粉面的小年輕在冗長的甬道上急奔,手里還捧著一沓沓黃符,都是在來路上被太行的弟子們攔路劫道,硬塞過來的。
他氣喘吁吁,卻帶著難掩的欣喜,人未到已聲先至“殿下。”
因跑的太急,冷風吹得那張嫩白的小臉兒通紅,當看見李懷信直挺挺跪在寒時殿外時,他驀地在高門立柱前剎住步子,笑臉僵了僵,立刻收起來。像是怕冒犯了誰,小聲沖那背影喚“殿下。”
李懷信沒有回頭。
小圓子輕手輕腳走過去,站到李懷信右側,面朝他,謹小慎微地跪下。
李懷信瞥其一眼,皺眉“你來干什么?”
“我聽說殿下回來了。”他欣喜不已,扔了手里的活計就往外跑,結果被一波波來送符的弟子耽誤,待他跑去山門前,弟子們卻說他的殿下去了寒時殿,遂急匆匆追到這里。他氣不勻,還在喘,但壓制著,不敢大喘,憋得脖子都紅了。
除了在宮里面圣,他的殿下何時跟人屈過膝?怎么一回來,就跪在寒時殿,小圓子沒來由的心顫,小心翼翼問“出什么事了嗎?”
李懷信盯著他這副謹小慎微的模樣,沒解釋“你回去。”
小圓子不肯,一雙溜圓的眼睛集著水氣,委屈要哭似的。
李懷信意識到什么,臉色沉下去“我不在的時候,誰欺負你了?”
“沒有。”小圓子連忙搖頭,聲音細如蚊蟲“只是殿下這一走,好幾個月,著實讓人擔心。”
既然沒受人欺負,李懷信便沒功夫搭理他,只讓人回去。
可是自己主子都跪在這兒,哪有他獨自回去的道理?
“我?guī)Щ貋硪粋€人。”李懷信囑咐“她叫貞白,玄衣長冠,很好辨認,你去紫霄宮外等著,見到人后,領回我的住處,再收拾一間屋子給她。”
小圓子向來言聽計從,一個勁點頭。
“去吧。”
小圓子還在猶豫“可是您……”
李懷信不耐煩“別廢話,趕緊去。”
小圓子最怕惹他不耐煩,慌忙起身,懷揣著黃符又往紫霄宮跑。
紫霄宮乃掌門千張機內(nèi)殿,與寒山君的寒時殿各分坐于太行道東西兩處,差了好大一段距離,一路上弟子們議論紛紛,小圓子順耳聽見個大概,倏地駐足,瞪大眼,猶如五雷轟頂。他不敢置信,小心蹭到兩名弟子跟前,想打聽。
那兩名弟子當然認識他,李老二院子里最細皮嫩肉的小太監(jiān),專門伺候飲食起居的。
小圓子站在自家殿下的立場,雖不是太行弟子,卻一直稱呼大家為師兄。他從來軟聲細語,對誰都恭恭敬敬,頂著一張被寒風吹紅的小臉來打聽,才知道,馮天死了,他們殿下差點被寒山君一劍砍了。
怔愣間,他雙手一松,黃符掉下去,被風卷得滿地飛。
身旁的師兄喊了一聲,他回過神,慌忙蹲下身去拾,只是淚眼朦朧中,視線模糊。
他們殿下打小就跟馮天好,自然的,他和馮師兄也格外親,小圓子rou了把眼睛,蹭了又蹭,卻始終蹭不完眼淚,腦海里,忽地就閃過一幕幕畫面,馮師兄背著他們殿下,帶他下過河,捉了一木桶的小魚小蝦,然后騎乘一只人高馬大的丹頂鶴,他抱住木桶,馮師兄則在身后扶著他,怕他萬一摔下去,飛去相鄰高聳的東郡山,在翱翔的上空中,投一把魚蝦出去,無數(shù)只丹頂鶴振翅飛來,張著灰綠色的長嘴叼走……
可如今,忽然聽見馮師兄殞命,他實在難以接受。
兩名師兄幫忙撿起黃符,塞給他“你……”一見那張shi漉漉的小臉蛋,二人愣了“你哭什么?這不都給你撿起來了嗎,一張沒少,快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