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父,對此事,可否知情?”李懷信必須要確認清楚,再欺師滅祖,大逆不道。
千張機回頭,看向這個一手教導大的徒弟,目光顫了顫,心里早已百味雜陳。
流云天師的聲音幽幽的,顯些空茫,他沒有正面回答,但也將千張機從整件事情中摘了出去“千張機……太剛正了,只有讓他當這個掌教,太行的水,看起來才是清的。”
所以,把千張機擺在掌教的位置,是用來給他的惡行做遮掩么?!
李懷信說不出來話,這是真正的機關算盡,但好在,千張機執掌的太行道,沒有跟他同流合污。
流云天師的目光越來越灰暗,他看向李懷信,從沒被真正器重過,除了能跟辟塵八字相合,實在難堪大用,這孫兒的心胸太小了,沒有天下,不在乎王朝,甚至連太行道都繼承不了,是個只裝得下兒女情長的庸人。
他們的立場不同,注定站在對立面,所以流云天師并不妄圖得到誰的理解,別人也理解不了,他用兩只手,一手結善緣,一手舉屠刀,只有二者兼合,才能托起一個盛世王朝。
這于李懷信而言,是荒謬的,要說剛柔并濟,撐起一個王朝的雷霆手腕,不代表濫殺無辜。
就好比,他可以理解楊辟塵的選擇,面對敵國侵略,為保我國疆土或百姓,不惜一切去搏命,像個將軍亦或者戰士,雖然用了點上不得臺面的陰招,但兵不厭詐,成王敗寇,他殺的個個是敵人,而不是像棗林村以及華藏寺里的無辜百姓,你不積德也就罷了,還作孽。大端王朝的江山難道要以草菅人命來延續?若是這樣,那還不如早點亡了吧。
流云天師聽不得這么大逆不道的話“別忘了,你也是流著皇家的血脈。”
許是震驚過了頭,李懷信反倒冷靜下來“你也別忘了,我早就被獻祭了。”
他不是傻子,這么大的陣法,若說是流云天師一人所為,根本不可能,沒有朝廷的支持,棗林村大河里的官橋也建不起來,李懷信當時沒想到這層,只留意橋墩下的童尸是建橋之時填進去的,他曾絞盡腦汁的懷疑,卻從沒質疑過朝堂。直到剛才,最后一道玄雷當空劈下,他被貞白摁在懷里,震得毫無意識間,在楊辟塵的神識中聽見一個低沉熟悉的聲音,壓抑著,在說“長平之役不能敗。”
那人還說“朕,絕不能,做這個亡國之君。”
也對,流云天師能做到這份兒上,為大端謀天運,以無數亡靈奠基,皇子獻祭,那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怎么脫得了干系?
在此之前,李懷信覺得自己已經夠壞了,沒想到一山還比一山高,他們李家人,真正是個頂個的壞,爛成一窩,野心勃勃,自私自利的沒有一個好東西。
到頭來,不過害人害己。
李懷信側頭看貞白,仿佛一座太行壓在他心上,明明是大端和流云天師作的孽,干他屁事,可他還是覺得,對不起她。
貞白卻走神了,目光渙散,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囁嚅,幾番欲言又止。
眼見流云天師就快不行了,整個人委頓下去。
“關于我的命格。”貞白終于問出口,“你是從何得知?”
李懷信不解,還能從何得知,當然是楊辟塵。
但于貞白而言,楊辟塵應該并不知情,如果楊辟塵不知情,或許知情,貞白只是想確認……
流云天師眼中的精光縮成針尖,像最后的回光返照,憶起當年“一位老友,那日喝得酩酊大醉……”
聞言,貞白的雙肩塌下去,眸中仿佛凝了層薄霧,淡聲打斷“老春。”
李懷信瞠目。
流云天師繃著血色全無的雙唇,已經沒有氣力再張口,算是默認。
護在周圍的法陣招架不住陰兵的沖撞,裂開一罅,流云天師便在這漫天的嘶吼聲中,聽見一陣清脆的鈴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