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縣已經過了。此刻阮青枝走的地方是一片亂山。
先前在附近鎮子上買水的時候,茶棚姑娘好心提醒她,無論如何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那片山里,有山賊。
阮青枝聽見“山賊”二字就嚇得打翻了茶盞。茶棚姑娘見狀深表同情,連說附近的百姓都是在山賊手里吃過虧的,那邊山里還有一個鎮子被山賊占了,鎮上的百姓再也沒出來過,也不知是死了還是怎么著,縣里府里的官員都不敢過問。
阮青枝連著喝了好幾碗茶才鼓起勇氣問了山賊的數目,姑娘說她也不知道,只知道那片山里的飛禽走獸都被獵光了,附近的商旅也都被搶怕了不敢過路,前幾日聽說就連縣城也受到山賊滋擾了。
敢滋擾縣城,那么山賊的數量至少也得有幾千。阮青枝在心里這樣估算著,渾身凍僵的血液立刻沸騰起來。
直覺告訴她,找到了。
付過茶錢之后阮青枝立刻起身上馬,沒有再走官道,而是直接找小路鉆進了茶棚姑娘說的那片山。
嚇得幾個茶客面面相覷,直疑心這小姑娘是被嚇瘋了。
阮青枝也覺得自己大約是瘋了。
她從不知道自己竟肯吃這樣的苦,在嚴冬風雪里受這樣的罪,只為了來確認一個男人的生死。
她清楚自己的體力和精神都已經繃到了極限,最多再過兩天,若是依舊沒有進展,她多半就要像寒風中的一根枯樹杈一樣咔嚓一聲斷掉,跌到雪里再也出不來。
夜寒那個混蛋,他可真會折騰人啊。
阮青枝一路走一路在心里抱怨,臉頰眼神都凍得發木,再也嬌俏不起來、也跋扈不起來了。
這山路,真不好走啊。
路太陡不好騎馬,阮青枝只得下馬步行,從地上撿了根枯樹枝當拐杖拄著,一步一步走得無比艱難。
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次被凌霄騙出去、險些被困在山里的往事。
那次她也是翻山越嶺受了不少委屈,可是跟今日相比,那樣程度的苦累簡直不值一提。
京郊的小山坡,沒有尖石、沒有奇怪的坑洞、也沒有這些惱人的雪……那時她是怎么好意思委屈成那樣的?
那時她不過是受了那么點委屈,就矯情得又是哭又是鬧,最后還是夜寒背著她整整走了一宿步行回家……
如今的辛苦委屈可比那次嚴重百倍不止,夜寒反倒不管了是嗎?
阮青枝也不敢奢望他再背她回家了。只要他還肯出現、只要他是活著的,讓她背他回家都行。
阮青枝一路走一路爬,滑倒再站起、站起再滑倒,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跌了多少跤,抬頭看看四周卻都已經沒有路了。
總不能,困死在這深山里吧?
阮青枝覺得自己不該是這樣的死法。
可她,走不動了。
這里有一片地方沒有雪,枯草干燥毛茸茸的像被子,也許可以在這里躺一躺。阮青枝心里想。
同時她卻也很清楚,此時此刻,只要躺下,就不會有機會再起來了。
“不行,我不服!”阮青枝狠狠地在自己準備偷懶的腿上敲了一棍子,咬緊牙關強撐著繼續往山上爬。
越過山坡一抬頭,卻被眼前看到的場景嚇呆了。
山坡那邊不再是皚皚白雪,而是人。
密密麻麻、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手持兵刃映著白雪殺氣騰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