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坐著的是皇帝,站著的是西北軍一行人,跪著的是福安殿所有的宮女太監們。
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有個老臣按捺不住,悄悄拽了拽一個年輕官員的袍子,問:“里面怎么不說話?”
那年輕人品階低,回頭躬身恭恭敬敬地答道:“可能是因為沒有人想說話吧。”
老臣心里罵了聲娘,看看四周明顯沒有人愿意理他,只得放棄了再找人打聽的打算,豎起耳朵細聽殿內的動靜。
殿內不止靜得嚇人,氣氛也不對。
皇帝臉色青黑,看上去好像隨時會氣死過去。
站在他面前三步之外的厲王凌寒神色漠然,無動于衷。
旁邊青陽郡主摘了兜帽露出一張紅撲撲的小臉,居然還在笑。
真是瘋了。
“瘋了”是殿外老臣對阮青枝的評價,卻不料下一刻阮青枝率先開口,說的卻也是這么一句:“陛下,先前我們在外頭聽到的那句讓夜寒脫光衣服跪進宮門的上諭是您派人傳的嗎?您是不是瘋了?”
皇帝差不多被氣昏了,一時竟沒有力氣回答她的話。
阮青枝見狀又向前邁出幾步,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添了幾分憂色:“怎么不說話?難道是真瘋了?陛下,您有什么不對,要及時告訴我們呀!您不說清楚,旁人怎么為您分憂啊?”
“青陽郡主。”皇帝終于沉沉地開了口。
阮青枝長舒一口氣,拍拍胸脯:“嚇死我了嚇死我了,終于說話了!原來沒瘋也沒傻呀?那就奇怪了,陛下,既然沒瘋,您干嘛要讓夜寒脫光光……”
“他脫了嗎?”皇帝打斷了她的話,冷聲問。
阮青枝吃了一驚:“呀!原來沒瘋,是瞎了!”
皇帝忍無可忍,啪地拍了一下桌子:“青陽郡主,你出去!”
“好呀!”阮青枝果然連蹦帶跳出去了,順便還體貼地給關上了門。
氣得門外的一眾老臣們直瞪眼。
阮青枝可不管旁人氣不氣。她笑嘻嘻走到欒中丞面前,施禮問安:“外公好久不見了,您老人家可好?外婆可安好?”
欒中丞同樣微笑以對:“一切都好。只是前一陣聽說你失蹤了,你外婆哭了幾天,你哥哥費了好些心思才勸住她。”
“那是我的罪過了。”阮青枝歉然地道。
欒中丞忙道無妨,又問她在西北過得如何,吃穿用度可曾受了委屈。
旁邊老臣忍無可忍,怒瞪了阮青枝一眼,低聲斥道:“家國危亡之際,得是怎樣沒心肝的人才會顧得上家長里短!”
阮青枝回頭向他笑了笑,態度十分和善:“這位大人多慮了,南齊四海安寧,至少幾十年內不會亡的!至于您的家亡不亡,那跟我沒關系,耽誤不了我跟外公聊家長里短。——對了,南齊亡不亡也跟您沒關系呀!”
“你!”那老臣氣得胡須直抖,指著她哆哆嗦嗦罵道:“妖孽禍國,妖孽禍國!”
“噓!”阮青枝向他作了個噤聲的手勢,指指殿門:“聽!”
殿內傳出夜寒的聲音,冷硬如劍鋒:“聽聞京中奸佞禍國、宮城有變,兒臣特來救駕,且喜父皇無恙。”
皇帝看著他,氣得發抖:“救駕?你倒說說,你是如何‘救駕’?靠你養的這群狼一路殺進來?靠你悄無聲息收買了金吾衛的人?還是靠你神不知鬼不覺煽動了全城的百姓?”
“靠我十年如一日鎮守邊關,殺敵保國。”夜寒平靜地接道。
皇帝站了起來,看著眼前這個比他還要高出半頭的兒子,想了很久。
他記不清這個兒子是什么時候被送上戰場的了,大約是十年前吧。記得那時他身量尚未長成,盔甲特地給他做得大了些,騎在馬上只看見盔甲,看不見人。
之后就幾乎沒怎么見面,又過了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