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吩咐道。
伴月下了一跳:“小姐,您要鏡子干什么?您臉上這些都是小傷,過一兩個月肯定就看不出來了,不會留疤的,您別胡思亂想……”
“你想什么呢?”阮青枝沒好氣地打斷了她的絮叨,“我是會因為貌丑自卑的人嗎?我讓你拿鏡子,是要你給我梳洗一下,我去靈堂那邊看看熱鬧!”
攜云聞言便撤了床上的小桌,自去妝臺上拿了鏡子梳子和一些簪環過來。
伴月只得過來扶了阮青枝坐好,一邊替她梳頭一邊抱怨:“好端端的去看靈堂做什么?都說了老爺是罪臣了,罪臣可配不上咱們去看他!”
阮青枝笑了笑,沒有答話。
她可不是為了去看靈堂。她就是想在人前走一走,省得外頭的人見不到她,都以為她快死了什么的。
她得讓外頭的人都知道,她不但現在沒死,而且短時間內都沒有打算死。她雖然受了傷腫得跟個大蛤蟆一樣,但她的臉皮也因此比以前更厚了,再丑也不怕人看。
所以,前院里眾人勉勉強強又哭祭過一遍、湊齊了八個人抬棺之后,就看見阮青枝裹在一領寬大的斗篷里,由兩個丫頭四個侍衛簇擁著趕過來了。
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他們原本打算的是至少停靈七天,甚至半個月。如果天氣一直不太熱,出了五七再下葬大家都沒意見。
在相府守靈哭喪是一件很令人愉快的事,飯菜都是他們自己家里過節都不一定能吃得起的,茶水點心隨便吃喝,酒管夠……
可現在,就為大小姐一句話,這些福利說沒有就沒有了。
三老爺忍不住走過來,冷著臉道:“大姐兒,你父親好歹是在宰相任上謝世的,只停靈三天是不是太寒磣了點?讓老百姓看見會怎么想?”
“國喪期間一切從簡,”阮青枝冷冷地道,“而且,在宰相任上死的又怎樣?他又不是為國捐軀!你們若覺得他死得很光榮,怎不上表朝廷,為他老人家求個謚號來?”
三老爺聞言不免氣得七竅生煙:“你過分了!這里面躺著的是你的親爹!停靈三天你連一次面都沒露,好容易來一趟就是為了說這些?”
“三叔,”阮青枝聲音沉沉,“你不曾上過朝堂,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指點江山。我父親的喪事當然也可以大操大辦,你想停靈一兩個月我都可以答應,只要你不怕遺臭萬年、不怕滅門之禍。”
三老爺被嚇住了,另有幾個族人也忙上前來拉住他,急向阮青枝賠笑寒暄。
阮青枝摘了兜帽,大大方方露出一張毀得幾乎看不出原樣的臉,向眾人道:“有勞諸位伯伯叔叔辛苦這幾日,謝儀過兩日自會奉上。如今朝中局勢微妙,還請諸位低調行事,今后遇事也格外收斂著些,記著咱們不再是相府的族人家眷了。”
“這,大小姐……”好些人同時結結巴巴開口,一時卻不知道該怎么把話接下去。
他們原本想說“不是相府的族人,卻一躍成了皇親國戚,更是無上榮耀”。
如今這句話卻不敢說了。
即便厲王做了皇帝,大小姐就一定能當得成皇后嗎?
她的臉都毀成這樣了!
眾族人借著燈光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阮青枝的臉,都覺得阮氏全族的榮華富貴忽然不太靠得住了。
這個發現之于他們不啻晴空里打了個霹靂,眾人都覺得心里沉沉,仿佛連天色都黯淡了下來。
但是隨后,他們又看到了一道曙光。
既然這個女孩子做不成皇后,大家還怕她作甚!
“大姐兒,”一個遠房的族叔率先站了出來,“如今相爺的喪事也快辦完了,相府今后如何安排,是不是該好好掰扯掰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