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兒在娘肚子里,大部分都是倒懸著的。生產之時,孩子的頭順序而下,手和腳自然也就出來了。
但倘若胎兒橫在肚子里,甚至正立著。
那兩只足,便極容易卡住……
想到這里,我的冷汗都下來了。
穩婆在暖閣里進進出出,連太醫都進了門,連男女大防都顧不住了。
但那些太醫一個個都低著頭出來,有的還想倉皇下跪,皇上一擺手,讓他們都到一邊去仔細商量。
皇上在外頭眉頭越鎖越深,所幸也挑了簾子想進門,被幾個宮女太監生生攔住了。
李德寶拉著皇上道:“皇上!產房見血,沖撞不祥啊!”
及至此時,我終于見皇上發了一直以來最大的一個火,他怒吼道:“都什么時候了還不祥!那是朕的妻子!朕不能見她有事!”
我離他不算近,卻已經見他漲紅了臉。
李德寶無言,只得低下頭,讓皇上走了進去。
但過了許久,也不見皇上出來。
許多妃子也進去了,福貴人更是待了許久,過了大約又一個時辰,養心殿燈火通明,旁邊的人都沉默不語,只見舒嬪臉上浮現出一絲淺淺的微笑,我問她如何了,她對我說道:“你可知道么,皇后生的是個男胎。”
男胎。嫡子。
我雙手合十,內心念著阿彌陀佛,轉頭卻看見榮嬪對太醫們大吼:“怎么就不成呢!怎么就不成呢!不是都說好好的么!保住皇后!不管怎么著,我只要皇后!”
太醫為難道:“可那是阿哥。皇后如今大兇,阿哥倒還有些希望,經此一事,就算得以保全,往后也不大方便生育了……”
太醫們欲言又止,空氣仿佛凝在了一起,我只聽見榮嬪嘶吼著喊了一句:“就算把小阿哥剪碎了!也得把皇后給本宮保住!”
她說完,幾乎要跪了下來。
昭貴妃在旁邊看了一眼,走過來扶住了榮嬪,對太醫道:“就這么辦,這也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的意思,也是哪怕不要這個孩兒,也得保住他的妻子。
這也是大家的想法。
太醫們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覷,但也點了頭。
月越升越高,暖閣當中的聲音漸漸微弱,近乎悄無聲息了。我的手心已經被汗浸透,左右想了想,也想進去看她。
養心殿側的暖閣不大,不過一個房間,挑開簾子進去,發現里面站滿了人。
最外頭是太醫,幾個妃子站在周圍,最里頭是皇上,坐在床側握著皇后的手,還有福貴人,在觀音像前邊祈禱。
屋子里人塞得太滿,便顯得氣悶,可為了讓皇后好受些,離床榻遠些的地方都開了一扇小窗,幾個宮女拿著扇子扇著氣。
人群的中間,隔出了一條小道,宮女與穩婆像流水一樣往外淌,她們手里都端著毛巾和水盆。
毛巾和水盆上都是血。
全都是血。
我終于明白房間里的古怪味道,并不是氣悶。
只是血腥味。
我緩緩走過去,血氣愈發的重了,皇上還是握著皇后的手,坐在旁邊不放開,也不說話。
我站到塌前,見皇后躺在龍鳳被里,床沿上掛著妃子們送來的福包,床邊的案幾上,放著新繡的孩子衣裳。
活計極好,想來是皇后一針一線自己縫的。
我本想說點什么,或者喚她,可剛開口還沒出聲,皇上就用食指抵著嘴唇:“噓——”
他的臉上掛著極淡的笑,眼睛凝著皇后不放開,嘴唇發白,都干的裂了,用有些沙啞的氣音道:“她睡了。”
“世煙累了,讓她歇一會兒。”皇上小心翼翼的道,他這次喚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