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緒請他吃數頓閉門羹后,楊素仍不死心,還默念著能見上面。其實許多年前的一個日光和煦的夏日,他也是懷著這么個心思去拜望他的。
幾年前的某天,雨后初晴,他還記得那澄凈的碧云天。那時楊素還不是典書,只是個寫楷書的。因為寫的不算上乘,在工楷匠里僅僅一個末流打雜的。
楊素在校書郎手下干些普普通通的活計,甚至用不著他寫字寫什么的,成日間索然乏味。雖在崇文館這么個令無數人傾慕的地方,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他來到崇文館。
總理崇文館的陳學士介紹道:“這是新來的直學士,中書舍人裴緒?!?
中書舍人!一聽到這個名號,當時人們都撲來異樣的目光,當然也少不了他楊素。他好像才二十出頭的樣子,相貌端莊,舉手投足間滿是貴氣。這與皇太子趙睿身上養成的貴氣不同,他的仿佛自然而然的。
甚至連陳學士本人也不禁嘖嘖道:“這么年輕就成了中書舍人,前途無量啊。”
“學士謬贊了,裴某不才,日后該向諸位多多討教才是?!彼脑挊O度謙卑,連向來脾氣橫的陳學士也受用。
中書舍人是出了名的難活,更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位子。
“直學士是建和三年的鼎元,文思泉涌,無所不通。我還聽說,原來他是裴尚書的小兒子,難怪會有這么大的學問?!彼麄兊拈e話里有艷慕、有敬服、更有嫉妒,但閑話沒等傳開就云散煙消了。
他待的時間久了,才知道那些傳言頂多是酸人吐酸話。
裴緒從不是個愛說空話的人,而是個腳踏實地的人、崇文館校書的每件事他都清清楚楚,甚至常常會和他們一起做工。楊素正是在校書的時候認識他的。
“你叫楊素?”
“是?!?
倏地被他叫了名字,楊素頗為驚訝。在此之前,他和裴緒沒說過一句話。而他卻準確無誤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手中拿著字,“你的工楷寫的很是秀麗,略欠缺些遒勁。假以時日,應當會豐滿。”
“多謝舍人?!?
“崇文館中鉆研說文的不少,但通篇抄它的卻少之又少?!迸峋w微微一笑。
“臣自小只鉆研筆法,而疏于讀書明理。與崇文館中生員相差甚遠,所以才刻苦去學這些。”楊素如實說。
他聽后,似是滿意,“我素來喜愛上進的人,剛巧有位典書離開了,你就代他為典書吧?!?
“謝謝?!?
裴緒只是隨口一言,卻讓他的境遇有了很大的不同。
楊素是楊家的窮親戚,先祖做過官,但幾代之后子孫就沒了官爵,成了務農的布衣百姓。他的母親活著的時候一直期望他科舉及第,平步青云。但時運不濟,無緣科舉入仕,最終不過是在崇文館打雜,靠寫字賺取點俸米勉強度日罷了。
典書就不同了,他成了位流外官,哪怕這是個微不足道的銜。楊素都對裴緒心懷感激。
“楊典書,小山那數目對嗎?”
摞成山似的書,難為他們要一本本清點。和裴緒交情愈深,才發現他是個體貼的人,時不時來幫他做事。
“不對,少了,少了卷《春秋繁露》?!?
忙得暈頭轉向是時常的事,不光底下的人,連裴緒這個剛升了學士的也累得氣喘吁吁。其實他本不必來崇文館遭這個罪,但他還是來了,并把事情理的井井有條。
“唉,去了哪了?”
裴緒總能發現些別的,“門是虛掩著的,有人進來了?”
信步走出個容止不凡的男子。
“是我?!彼謫枺骸斑@卷書是我在地上撿的,應該是你們的小山堆里的?!?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