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依依相迎。正章四年的春景格外嬌艷,天朗氣清,花木被新雨洗后透出微微光暈。
啟瑞門外,宮人們齊整地站成幾列,他們靜默地,沒有生氣地等在一旁。遠遠地,就看見好一群人擁著一輛馬車進來。待它穩穩停下,宮人們速行禮,齊呼:“恭迎晉陽公主。”
太皇太后身邊的女史迎上去扶公主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下車。晉陽大長公主照例來拜見太皇太后,今日也是少見,攜了女兒同來。
女史恭敬道:“太后命我等在此迎接公主,公主萬安。”她又把頭轉向一旁的女孩子,“見過姑娘。”
公主輕聲道:“免。”
女史看著那女孩,微笑道:“姑娘眉眼秀雅,是難得的美人。”
女孩微微躬身回禮,說:“女史謬贊。”
女史沒想到會得到如此禮待,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僭越,忙改了話,“請隨我去百福宮。”本朝禮法嚴明,宮中向來謹遵祖上規矩,所以她如此謹慎也不奇怪。
公主盈盈牽著女兒的手,邊走邊囑咐道:“菀昭,待會見了外祖母,可別失了禮數,叫別人笑話。看到表哥,別像小時候那樣被嚇得哭出來。”身邊宮人故作未聽,低頭尾隨。
馮莞眉心一蹙,辯解道:“他知道我怕狗,還故意牽狗嚇我,母親錯怪了。”
公主柔聲道:“你表哥現在登基做了皇帝,什么事都要以他為尊。遇著他時刻守著規矩,免得落人閑話,說我們失了身份。”公主湊過身來,細聲道:“眼下前朝不寧,后宮里萬貴妃得寵,要處處小心。”她為女兒扇著扇子,“太皇太后對你的終身大事很上心,不知是哪家才子這么有福氣。”
馮莞紅了臉,低頭道:“母親別取笑我了,一切都由太皇太后做主。”公主抿嘴笑著,牽著她向前走。
步入百福殿,宮正孫萍領著一大群人候著。孫萍過去伺候過公主,對她格外親切。她滿面春風,說道:“太后正在同萬貴妃說話,請公主和姑娘到偏殿更衣。”
公主進了東側殿,而馮莞被帶到西側殿。宮女們散開她的頭發,重梳了她的雙環髻,還特意留了垂髾,這自然是少女最平常的發髻。宮女將首飾匣捧來,馮莞挑了一對點翠珠花,湖藍上露著絢麗光澤,又不失雅致。上穿藕絲衫衣,下著碧藍繡裙,清麗淡雅,頗具豐韻。隨侍老嫗看她如此裝扮,甚是贊許。
馮莞出去,公主已更衣完畢。正想進去,直面了萬貴妃從里面出來。萬妃微微行禮,淡淡道了句:“大長公主萬福。”未等馮莞見禮問安,就離開了。公主一笑置之,不加言語。
百福殿內獨有昏黃,光線并不明朗,似乎籠上重重遠山霧,隱然不散。太皇太后雖然抱恙,這里卻未因此沾染上病氣。反而,時花嬌美,檀香不絕,特有韻味。
太皇太后就坐在榻上,常年病痛侵蝕著容貌與軀體,干瘦的身軀極為羸弱,華服繁飾也壓得她起不來身。她的身上有著老人的渾濁,卻保有皇后威儀。說不清,道不明,仿佛是天生所帶。那種威儀沒有隨著太皇太后逐漸蒼老而消減,在她的眼中就深藏鋒芒。
馮莞看見外祖母,眼中的淚水就凝在睫上,悲喜交集,也只得咽下悲愴。
公主上前接過老婢手中的藥碗,請罪道:“女兒不孝,還有勞容娘服侍。”
太皇太后慈愛道:“除了容娘,也就是你伺候哀家最舒坦。”她又轉向馮莞,和藹地說:“菀昭這孩子愈發美麗,在氣韻上與眾不同。”她伸手一招,“來,讓外祖母看看。”
馮莞端莊地走過去,她小心地盯著自己的外祖母。太皇太后年輕時的容顏猶可追尋,她的臉只是被年歲刻上痕跡。她,像極了母親。馮莞能想象到她當年的豐姿:身量纖纖,容貌姣美,手持菱紗扇,在洛水畔等著高祖。仿佛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