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個愚鈍學生,這讓甘奇把頭皮都摳破了。
甘奇雖然沒有當真動筆去寫,但卻是幾乎一字一句盯著吳承渥在寫,思路如何,巨細如何,怎么開始說,如何立論,如何論據,如何結論,從哪幾方面下手。
而今正是歐陽修主考,推行新學風、新風。反對冗長無趣、咬嚼字的太學體,推行簡單實用有效的新風。這一點上,可以看歐陽修的《醉翁亭記》便能知曉,他自己也是這種風之人,通俗易懂,甚至沒有一個生僻字。
這種新潮流,對于甘奇來說,也是好處了。對于吳承渥這個老儒生來說,一時之間還有點摸不著頭腦。
其中還有一個關于歐陽修的小故事。有個老前輩叫宋祁,歐陽修負責編寫《新唐書》,但是反感宋祁故弄玄虛的筆,又不好說,所以故意在門口題了八個字“宵寐非禎,札闥洪休”,宋祁上前看了許久,才看明白歐陽修所寫的就是“夜夢不詳,題門大吉”,就笑話歐陽修,何必把一句簡單的話語寫成這么難懂。
歐陽修反過來笑宋祁,說您不是還把“迅雷不及掩耳”寫成了“震霆無暇掩聰”嗎?我這是學您的。
這個時代的讀書人,為了顯示自己不凡的學識,總喜歡在字上故弄玄虛,越寫越生僻,越寫越難懂,好像能寫個一千年前的字讓考官都不認識,才顯得自己學識不凡。
這種風氣,在太學之中極為流行,乃至于流行到普通的學生群體中。吳承渥這種老實巴交的學子,自然深受其害。
蘇軾能得歐陽修賞識,風上與人不同也是很大的原因。
此時的甘奇,來教吳承渥,讓吳承渥返璞歸真,好處自然不用多說。關鍵是甘奇也沒有那個能力讓吳承渥咬嚼字。
吳承渥不那么咬嚼字了,回家還得了好處,趙大姐拿過吳承渥的新章,看了看之后大喜“夫君,那甘奇當真有大才,原本你寫的章,我看都不愿看,如今再看你的章,還能讀個津津有味,進步匪淺,繼續努力。”
原來不是趙大姐不愿看,是實在看不懂,十個字有三個字不認識,還怎么看懂?現在竟然看得懂了,而且內容上也很有干貨,自然是進步匪淺。
吳承渥又是一禮“多謝夫人。”
趙大姐擺擺手“夫君客氣了,你我夫妻同林,豈能言謝?你好好跟著甘奇學,一定要多學一些東西,若是此番你能考上,我一定幫你多番走動,在汴梁里謀一個好官職。”
趙大姐這話不假,她搞不定自己老公能不能考上進士的事情,因為這件事情都是歐陽修那般的人在管,宋朝與士大夫共天下,歐陽修那樣的人,可是敢指著皇帝辯論的人,這個辯論有時候也可以用“罵”字代替。趙大姐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讓歐陽修作弊。
但是趙大姐幫自己老公跑個好官職,那是不難的,這里面人情往來,就簡單多了。
吳承渥聞言,稍稍有些激動,趙大姐似乎第一次對他這么客氣,客氣得有些不太習慣,唯有再拱手“再謝夫人。”
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的過,甘奇讀中學,吳承渥上補習班,兩個人配合得挺好。
甘奇押的題,也送到了蘇家,兄弟二人看了這一堆題目之后,各自搖頭。
搖頭許久,蘇軾忽然開口“這一題倒是不同,頗為別致,還不太好答,有些水平。”
蘇轍一看,默念“刑賞忠厚之至,當真不好答也,已然非策,是為道也。真要論起來,頗有點無從下手。”
兄弟二人圍著這個題目看了又看,蘇軾忽然開口“寫一篇如何?”
蘇轍點點頭“那就寫一篇。”
兄弟二人各自去寫,蘇軾倒是寫得極快,蘇轍頗有點抓耳撓腮起來。
待得寫完,兄弟倆又互相印證一番,交流一番,各抒己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