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頤之所以把李定當做突破口,而不是蔡確。自然也是知道蔡確是受過甘奇恩惠的,蔡確跟隨甘奇的時間也長,所以程頤今夜才請了李定。
李定聞言,忽然笑了起來,起身俯視程頤,笑道“想你程頤程正叔,那也是熟讀圣賢之輩,緣何今日卻能做出這等腌臜齷齪之事?也不怕旁人笑話?”
程頤這個時候,臉上的笑容才止住了,也起身說道“李兄,你懂得我所言何意,何必如此不辯是非呢?甘道堅何許人也?此番連殿試都過不去,你想想當今圣上,何曾這么對待過一個考生?李兄大好前途,豈能毀在甘奇手上?來人出門,同僚之人說起,皆說你是那甘道堅門下弟子,也會讓人笑話的……”
程頤語重心長。
李定抬手一指“豎子,枉你讀得那么多圣賢,原道不過是雞鳴狗盜之徒,告辭!”
說完李定轉身而走。
程頤卻還追上幾步,又道“那甘道堅有什么好的?若是錢財,君子身外之物也,若是治學,皆是歪門邪道之言,李兄何必如此執(zhí)迷不悟?”
李定已然走到門口,聽得程頤頻頻去罵甘奇,回頭大聲一語“家?guī)熤牛闶侨巳褐新牭脦滋谜n,便能保我高中進士,豈是你程頤這般雞鳴狗盜之徒可比?”
李定就是考著預決算之言高中的,就是甘奇在梨園春里講的幾堂課,那時候的李定,真不過就是千人之中的一個而已。
李定站在門口大聲罵人,聽得左右隔壁之人都出來看,雞鳴狗盜這種詞,已經(jīng)就是文人口中最狠厲不過的臟話了。
左右大小廳堂,出來了一個又一個的人頭,定睛一看,李資深罵程正叔,這是怎么回事?
程頤被李定在大庭廣眾之下如何謾罵,臉上的面子也掛不住了,看得左右之人,口中一語“李定,今日我好心好意為你前程著想,你卻不明是非,不知好歹。那甘奇之輩,才是雞鳴狗盜之徒,你在他門下,來日有你好受的。”
“豎子匹夫,人前無能,人后攻訐,程頤,我李定這輩子,與你勢不兩立!”李定罵完一語,轉身而走。
左右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
程頤又看了看左右,說道“這廝鬼迷心竅了,不辯是非,來日入得官場,何談前程?”
說完程頤也離開了這個他特意訂下來談話的小廳,往之前的大廳而去。
李定氣呼呼回到甘奇那邊,立馬把剛才發(fā)生的事情一通說,說得氣憤不已。這便是真要與程頤勢不兩立了。
甘奇也是聽得皺眉不止,甘奇也沒有想到程頤把他恨到這個地步了,甚至還要用這種手段來打壓自己。
按理說程頤往后乃是理學大師,是圣賢傳人,胡瑗一般的人物,即便如今他還年輕,也不至于做出這樣的事情。意識形態(tài)真的這么重要嗎?
甘奇此時心中所想,倒不是要把程頤怎么樣了,而是他此刻才真正意識到,想要在圣賢之路上走出自己的流派,是何其艱難的一件事情。保守派的力量比他想象的大了許多,甘奇一直覺得宋朝是一個文風與思想都很開放的時代,此時甘奇才真正見識到了保守派是何其的恐怖。
甘奇知道,程頤在人品之上,應該是沒有什么問題的,不然也不會成為后世的儒道先師。問題就出在程頤以為自己代表了圣賢,代表了君子,代表了正義。在正義的指引下,什么手段,都帶著正義的光環(huán)。
司馬光為何要與王安石死磕?是司馬光人品有多大問題嗎?是司馬光才學有多大問題嗎?都不是,就是思想與意識的差別,就這一點,足矣讓司馬光想盡辦法去對付王安石,想盡辦法把王安石趕下臺。
改革改革,任重而道遠。
以往真的是小瞧了這個時代保守派的力量。
這頓酒,讓甘奇長了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