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就做了幾件,賣完便沒了,旁人再有錢也再買不到。”
“呀!那到時候可得多挑幾件稀罕的……”
長安城外,南山腳下,百余輛馬車在馳道上緩緩行進著。車上坐著些半大孩童,而更多的小少年則跟著馬車,在雪地上艱難的行進。
“前頭那大院便是了!”
領頭的馬車上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趕車的耿老漢指著南山腳下一個巨大的莊園喊道。
聞得后邊車隊響起了陣陣歡呼聲,耿老漢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
不容易啊!
車隊里的孩子太多,雖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些軍中遺孤們也早早就學會了照顧自己,但畢竟天寒地凍的,一路行來,不少孩子晚上睡著睡著,便再未醒過來了。
如今皇上辦的遺孤院就在眼前,耿老漢終于輕輕的松了口氣,好歹把這些娃娃們送來了。
一年前,耿老漢還是北地郡的一員邊卒。在戰斗中被匈奴兵射傷了腿,花了月余養好了傷,腿卻瘸了。原本盤算著回家后,只能守著幾畝薄田,了此殘生。
誰知道上邊突然下令,說是皇上下了旨意,要將著雁門郡的軍中孤兒帶到長安城,撫養成人。耿老漢一聽,自告奮勇的要護送他們到長安城。
皇上想著咱們為大漢流血的邊卒,幫著養大這些沒爹媽的娃娃,這是天大的恩德啊。想來在戰場中死去的袍澤,二牛,強子,盡可放心的去了。
是夜,在巨大的莊園內,終于安頓好的孩子們享受到了許是自幼最好的一頓晚膳。
趙立端著裝滿白花花粟米飯的大碗,眼圈有些泛紅。
若當日有這么一碗粟米飯,阿哥便不會為了挖野菜給自己吃,活活餓死凍死在山上。
一旁的耿老漢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從雁門郡一路行來,他很喜歡這個懂事,堅強的孩子。
照理來說,不到十歲的趙立是可以上馬車趕路的,但為了照顧一些生病的大孩子,他默默的走下了馬車,讓出了更多的空間,靜靜的走著。哪怕是腳底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又磨出了血泡,硬是沒有吭上一聲。
直到耿老爹發現他一瘸一拐的,強迫他脫下鞋子一瞧,才發現他破爛不堪的襪子已經和血肉模糊的腳掌死死黏在了一起。若再晚些發現,恐怕娃娃這腳就廢了,耿老漢不由又是生氣又是心疼。
慢慢的,在路上通過聊天,耿老漢了解了趙立的過去,一個軍中孤兒常見的過去。
家中爹爹戰死沙場,狠心的母親拋下十歲的哥哥和八歲的弟弟,改嫁到遠方。兩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只能抓靠田地里的老鼠和挖山上的野菜為生。隨著冬天的到來,田里的老鼠,水里的魚都已經抓不到了,哥哥為了找吃的,進到山上的野林子里挖野菜根。
久等不見哥哥返還的弟弟,很久后才在山上找到了哥哥凍僵的尸體。只見他蜷縮著身子,手中抓著一把野菜根,臉上還保持著一絲笑意,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在大口嚼著野菜,滿臉幸福的樣子。
眼看著桌上的菜肴越來越少,耿老爹夾起最后一塊油汪汪的大肥肉,放到趙立的碗里,輕聲道“別想了,若是個漢子,就好好吃,快些長起來,到時候替你爹和你哥報仇,上戰場殺匈奴蠻子去!”
趙立聞言,認真的點點頭,用衣袖默默拭去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大口大口的吞咽著白花花的粟米飯。
這個飄雪的冬夜,遺孤院處處都會不時傳來一陣壓抑的哽咽聲。
這些經歷了諸多苦難的孩子們,第一次吃得如此安逸,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第一次覺得自己擁有了溫暖而踏實的小窩。
也許,他們還要很久很久才能長大。但哪怕過了很久很久,他們也還是會深深的記得這個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