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家說,二十來歲的年紀,人們會經歷某種身份層次的變化。
仿佛二十出頭時,還是大學生一枚,和父母多少還有些齟齬,觀念等各方面皆不同,比如自己找的男朋友母親不滿意,或者想做一個看起來很有意思卻風險頗高的工作。
兩代人看重的東西不一樣,自然在這些事情上有了分歧。
而在二十來歲的尾巴上,許多人已經結婚生子,或者有此打算,心態也漸漸變化。
賀千橙微微皺眉想著,也不知是誰說的,有一天你完全理解了父母,那么你也就老了。
這么想起來,居然有幾分唏噓。
她實在睡不著,干脆爬起來去一趟洗手間。
轟隆轟隆,幾乎具有催眠效果的軋軌聲一下接著一下,遵循著某種既定的頻率,聽得千橙都有點恍惚了。
她沒來由地想起一位數學老師,曾經講過根據鐵軌聲音頻率計算車廂長度的題目,那時的她數學在班上算是極好的,去問問題多了,倒是也和那位劉老師相熟。
劉老師長得高且帥,是北方一所師范名校的畢業生,和同校的一位美麗溫柔的英語老師喜結連理,可惜沒過一年就離婚了。
原本倒是沒什么,可他們畢竟還在一所學校,很快就弄得連學生都知道了幾分。
尤其是像千橙這樣往老師辦公室跑得勤的人,當時雖小,居然也知道了些事情,那時她仗著自己同老師關系好,居然還莽莽撞撞跑去問“你們都長得那么好看,像小說里的男女主角一樣,怎么會分開?”
劉老師可能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一般人絕不會愿意說理由,尤其是對著這么個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孩子。
于是,劉老師給出的是那個最最常被拿出來又最最虛無縹緲的理由。
“我和何老師,不合適在一起啦。”
當然,千橙至今也不知道他們分開的原因,到了這個年歲,也不大在意別人的復雜事,似乎能管好自己的事就已經是萬事大吉了。
現在只想回到過去,錘那個傻呆呆的自己一下,幸好劉老師沒和她計較。
不過,彼時的那兩位老師,倒真是學校人人稱羨的一對璧人,何老師長得美,也很會打扮,春秋穿件簡潔的襯衫,卻帶著點花心思的小設計,穿裙子的時節比褲裝多,一般都是剪裁大方得體的款式,學生自然不懂那些細節,就是覺得何老師比別人分外好看些。
所以,至少對于那時的千橙來說,爛俗狗血的戀愛小說,看在眼里,心里卻自然同這對可人兒對上了號。
這也是為什么她會難得的去問老師這樣的問題,明知劉老師或許是會生氣的。
現在的她,當然也知道問這種問題有多討厭了。
洗了手,擦擦臉,她看著車廂洗手池鏡子中的自己。
或許面容還未開始顯出多么明顯的衰老痕跡,可人未老,心已老了。
干脆就在外頭流浪好了,想去哪兒去哪兒,甚至環游個世界,也是不錯的。
千橙冒出這么個想法,首先就看見鏡中的自己露出幾分嘲笑來,得了吧,她能做到嗎?
不,自覺不是這種能拋下一切的人。
何況,周游世界?
福格先生用了八十天環游地球,是為了同朋友打賭。
其實說起來,不過是有錢人尋求刺激的一種方式。
而她,又能為了什么呢?
這想法尚未宣之于口,就被她狠狠摁滅在了心底。
畢竟不算是個理想主義者,千橙覺得自己即使是糟了打擊,倒也不至于就此看破紅塵。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回去又怎樣,沒了工作,蓉城似乎就不再對她有著那樣大的吸引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