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沈柏被周德山帶進營帳。
沈柏身上那件鴉青色騎馬裝幾乎被血和草漬染成黑色,衣服被劃了不知道多少口子,破破爛爛的掛在身上,衣擺被她自己撕成布條,十根手指被包裹起來,布條上全是泥,依稀還可以看見有殷紅的血在往外涌。
她頭發蓬亂,臉上有好幾處擦傷,耳畔還有血,渾身上下臟兮兮的如同乞丐,還不知道身上有多少傷。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眼睛也明亮如火,好像不管發生什么,里面的光亮都不會熄滅。
她看上去實在很不好,進帳以后卻掙開周德山,一步步挪到沈孺修身邊,慢慢朝恒德帝跪下。
身子不穩的晃了兩下,險些摔倒,沈柏本能的用手撐住。十指立刻傳來鉆心的劇痛,她低低的抽了口冷氣。努力繃直身體跪好,舔了舔唇開口:沈柏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拜見太子殿下、世子殿下。
聲音也沙啞得幾乎聽不見,像油盡燈枯的老翁。
沈孺修心痛得不行,手心冒出冷汗,不顧御前失儀,沖沈柏厲吼:逆子,明知今日要拔營回宮,你瞎跑什么!?
沈柏腦子轉得快,立刻聽出沈孺修話里的意思,懶洋洋的提醒:爹,陛下還看著呢,你兇我也就罷了,怎么連陛下也一起兇?
沈柏說著尾音帶了笑意,好像這渾身的傷都不算什么,她還是那個吊兒郎當的沈家小郎君。
沈孺修配合的露出怒色,揚手作勢要打沈柏,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顧恒舟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
沈柏這副模樣,若是沒人攔著,沈孺修這一巴掌只怕要把沈柏打昏死過去。
顧恒舟垂眸沒去看沈柏,低聲提醒:太傅,人回來了就好!
旁人看不出來,顧恒舟卻發現沈孺修的手很冷,還不受控制的在顫抖。
沈柏也沒看顧恒舟,笑瞇瞇的沖恒德帝磕了個頭:沈柏跟爹吵架,賭氣出營,本想去林子里轉轉發泄一下,卻不慎掉進一個山洞,那洞壁滿是青苔,濕滑無比,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爬上來,讓我爹擔憂驚擾陛下實在罪過,還請陛下寬宏大量,莫要與我爹計較。
兩人的口供對得上,眼下還是先回宮比較重要,恒德帝也沒過多追究,淡淡道:行遠說得對,人回來就好,先讓醫官幫沈小郎診治吧。
沈柏立刻說:這傷都是沈柏自作自受,實在不敢耽誤陛下回宮,就不勞醫官診治,等回到太傅府再請太傅也無妨。
沈柏如此有大局觀,恒德帝眼底閃過贊賞,點頭道:那就先委屈沈小郎了。
沈柏直起身,咧唇笑起:沈柏不敢。
弄清楚是個烏龍,恒德帝讓沈孺修和沈柏先退下,沈柏跪著沒動,偏頭看著沈孺修,軟聲說:爹,拉我一把,我起不來。
這無法無天的兔崽子什么時候這樣服過軟啊,沈孺修險些掉下淚來,連忙撐著老胳膊起身,顧恒舟卻比他更快一步,抓著沈柏的胳膊把她拎起來。
沈柏努力站穩,輕輕掙了掙,示意顧恒舟可以放手了。
她對恒德帝還笑著,一扭頭便垂眸看都不看他了,顧恒舟胸口發堵,但恒德帝和趙徹都看著,他也只能放手。
沈孺修伸手想扶,沈柏搖了搖頭,深吸兩口氣挺直背脊,然后穩步朝帳外走去。
她能活著回來,也能不靠任何人的力量從這里走出去。
禁衛軍已經把所有的車馬都拉出來,沈柏遠遠看了一眼,找到自家的馬車走過去。
她的東西不多,李杉全收好了幫她放進車里,見沈柏形容狼狽的過來,李杉止不住的訝異,沈柏上不去馬車,仰頭沖李杉道:別傻愣著,拉我一把。
沈柏手包成這樣,李杉不敢拉她,連忙跳下馬車,跪在地上給沈柏當腳凳子,這個時候沈柏也懶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