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靈的第四日,家中忽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進入靈堂,納頭就拜,后面跟著的一眾人等也紛紛跪下磕頭。
章家人無人識得此人,但也連忙磕頭還禮,沈夢昔累得暈頭轉向,忽見章嘉璈猛然醒悟般“哦!”的大叫一聲,大步上前,雙手扶起與之握手。
沈夢昔一抬頭,看到一張清瞿的面孔和光頭,赫然明白來人是誰了。
——這下章家有面子了,國民政府主席姜先生親來吊唁!
章嘉璈非常感動,眼眶潮濕。沈夢昔心中暗暗腹誹,這攻心術用得也忒到位了,章家人素來注重禮節規矩,得到這樣高的禮遇,章嘉璈自然是要投桃報李,肝腦涂地了。
從去年起,中國銀行已經開始為北伐軍籌款,從幾十萬,到一百萬,到五百萬,國民政府像個無底洞,一次比一次獅子大開口。
此前中國銀行在章嘉璈的運作下,向江浙財團和各大銀行、工廠募集股份,加之北洋政府財政緊張,出售了官股,現在中國銀行以上是商股,已經完全擺脫了北洋政府的控制,下一步就可創辦商業銀行。
但國民政府無所不用其極,為的就是要把章嘉璈綁到國民政府的戰車上。章嘉璈曾和沈夢昔嘆息過,“軍人不明財政,卻處處干涉財政,前途悲觀啊!”
這次,姜先生的親自吊唁,雖給足了章嘉璈面子,也把他逼到了死角。沈夢昔估計,此時的中國,并沒有章嘉璈更好的選擇,他遲早還是會入幕姜氏內閣的。
姜先生走后,章家人很是興奮,章父也露出欣慰的目光。只有章嘉璈本人,激動過后,露出了別人不理解的復雜神情。
而外面已經傳開了去,章家第四個兒子,出息大了,連政府主席都來給他母親吊唁磕頭了!
停靈七天,章母下葬到章家祖墳。
葬禮過后,沈夢昔已熬得憔悴不堪。章家各人也都消瘦許多。
從第一天回去奔喪起,她沒有再看過章嘉珩一眼,章家也再沒有就章母的死因和責任人進行過集體討論。
沈夢昔曾經和章父提起,章母唇色青紫,多半是心梗發作,也許是當時受到刺激,驚嚇等,但章父不欲多說,只點頭說知道了。沈夢昔無法,只得作罷。
章家似乎并沒有因為缺少一個老太太,而有太大的變化,大嫂一直跟在章母身邊理事,現在她立刻就接手了家中事務,管理得井井有條。章父的兩個妾還是安安分分地在后院享福,三哥、五哥、六哥、八弟還是照常住在大院,大哥帶著姨太太在上海開工廠,二哥、四哥、沈夢昔也在上海,九弟仍舊滿世界跑,沒有固定之處,也不肯結婚。十妹的婚期要推后了,十一、十二都在服裝廠繼續工作。
但是,沈夢昔還是能感覺到,章母一去世,這個家就失去了重要的凝聚力,一下子變得松散起來。
沈夢昔回到上海,稍事休息,就去上班了,一個星期的課程得趕緊補上。
孫勝儀見了她,嚇了一跳,“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樣?”沈夢昔苦笑,“沒關系,過幾天就好了。”
其實,沈夢昔一直是懊惱的。章母身邊始終不離人,傭人如果及時給她做心肺復蘇,而不是拖到臥室,或許就不會死去了。
所以,她在返回上海之前,把一些急救知識教給三個妹妹,讓她們再教給哥哥們以及家里下人。
章父一向厭惡西醫,沈夢昔沒有直接同他講,家人能學到什么程度,她也不想操心了。
回到學校第一件事,沈夢昔就向張校長建議,學校應當增開體育課,年輕人不僅要頭腦靈光,更要身強體健,增強意志。
張校長欣然采納,第二周就增開了體育課,并且每天上午十點鐘,全體師生都要出間操,做體操或者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