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稷?他走了么?”糖是桂花風味的,甜里帶著抹濃郁的花香,嚼起來不禁的回想起去年瞧見的一樹金桂。
“邯鄲少君把我們救下,親自送我們到了這里之后就離開了,說是有事要辦。他院子里留了一個小侍童,倘若有事,可讓那個侍童去尋他。我試探過了,那個小侍童年紀不大,可十分聰慧,問他話,能答的對答如流,不能答的一律繞彎子。”蟬月道。
明筠點了點頭,道“這意思是我們只能單線聯系了,若是有事,只能他尋我,我尋不到他。”她將空碗遞過去,無力的靠著軟枕,疲累的嘆道“我是看不懂邯鄲稷這個人。”
蟬月將空藥碗接過來,道“趙氏諸君,哪有一盞是省油的燈呢。尤其是邯鄲那個地方,更是復雜的很。”
“就因為復雜,所以他也令人看不透。”明筠道。她抬眼看了一眼蟬月,發現蟬月坐在床邊,也在看著她,似乎有話要問。
明筠了然垂眸,道“我沒有眉目,想不出來到底是何人想要抓我。敵在暗,我在明,又沒有目標,想打探都難,總不能像無頭蒼蠅似的東西亂撞。”說罷,她閉上了眼,再次長嘆。她想起子稷對她說的那句“你以為的花團錦簇只是你以為,花下的爛泥你沒看見可不代表它不存在。”莫非真的是從前活的太過天真,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身邊潛藏起來的惡。
“您還病著,今夜就別想了,到了王城,咱們也就安全多了。咱們剛折了對方一批人,想必一段時間內也不會再動手,正好我們有時間慢慢去查。”蟬月服侍明筠躺下,接著道“主子明日有何打算?”
明筠閉著眼睛回答道“回山莊。”
蟬月也贊同,道“屬下也覺著應回山莊,那里畢竟是夫人的陪嫁莊子,平時都是范氏幫管的,在范氏的地方,不會有人輕易對主子動手。”
蟬月見明筠閉上了眼,以為她睡下了,便吹滅了燈火離開。屋里只有一張床,所以她住在側廂,兩個房之間是通著的,只隔一道厚簾子。
待蟬月走后,在黑暗中,明筠睜開了眼。
蟬月方才說的話,在她心里如石子拋入湖,水花同漣漪一塊,濺起又蕩開。她說“在范氏的地方,不會有人輕易對主子動手”,可她是生于王族啊。
她的父親是公子,祖父是國君啊。
可如今,君威不顯,卿族勢大,大局已是如此。她從前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一旦開始想了,思緒就再也止不住了。她自小常隨著母親在王都與曲沃來回,有時在范氏小住,一住就住上數月。她本身對范氏沒有抵觸之心,又因著與阿銘他們關系極好,回曲沃后也是信件往來不斷,總盼著來年什么時候再去。
可父親呢?
父親十年來,除非祖父親召,或有王族大事,否則拒不入王都,亦不至范氏走動。每年往范氏送來的年禮都是按例添減,單子由母親一人擬定,父親每每只是過個目便允了,不多置一詞。父親身為晉國嫡公子,論身份是萬分尊貴的,可論權力,就連祖父都要被卿族掣肘,更遑論公子了。那么,父親會不會也會因范氏的過于強盛而不愉呢?
這一夜,明筠沒有睡著過,越是難受思緒越亂,思緒越亂越睡不下。晨曦之光從窗口傾灑入內,明筠睜開了帶著血絲的雙眼,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清涼涼一片,已經退燒了。她坐了起來,沒有喊人,只是裹著被子在床上坐著,靜靜的看細小的塵埃在晨光下發著微渺的亮光。
這一刻,竟如此平靜,她甚至想一直坐在這里,就坐到地老天荒也好,就她自己一個人。她輕輕的呼吸,輕輕地看著塵埃懸在空中緩緩的浮動,不想打破這份光芒所帶來的靜謐。也許,除了這一刻,唯有這一刻,僅剩這一刻,她還可以享受這份無憂。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臉,在掌心之中,她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