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米脂川一路北上,左右拱衛的梁峁便呈喇叭型舒展開來,視野漸闊之際,這條大川也就到了盡頭,無定河用它突兀橫坦的誘人姿勢告訴世人,再往北,就是無盡的大草原。
銀州城便座落于這喇叭口的正中間,后世,此地名黨岔,想來還是有歷史文化的基因傳承。
如果說統萬城是黨項人的魂,那么銀州城,便是黨項人的根。
當初唐將郭子儀巧施妙計,把黨項一分為二,名義上把統萬城給了黨項人,但同時又遷過來大量的吐谷渾人,一山難容二虎,也不知過了多久表面笑哈哈暗地撥刀子的渫血日子,黨項人才艱難的真正占據了統萬城。
在那艱難的時代,黨項平夏部最大的依靠,便是銀州城。
這里有山,有水,還有遼闊的大草原,如母親般源源不斷的為族人勇士輸送戰馬、糧草、青鹽和刀槍。
一座城,兩處城。
上城為險峻的磚石城,制式與中原城池一般無二,城中居民也大抵以漢民以及習慣了漢式生活方式的蕃民為主,城中坊市、商鋪林立。
下城土墻柵欄圍護,一頂頂氈帳如繁星密布,牛哞羊咩聲此起彼伏,這是有性格有傳統的蕃民集居地,頑固的保留著游牧習性。
上下城東西昭穆相對,漢蕃分明,形成了銀州的特色一景。
米脂川大敗后,下城蕃民終于拋卻了曠野的自由,抱著羊羔,趕著牛馬,擠進了上城,空蕩的下城區直接就變成了軍寨,拓跋光憲臨危受命,親率精銳駐守于此。
上城則是拓跋光睿抱傷坐鎮,他被火藥炸飛的石塊擊瞎了左眼,好在大難不死,雖然頭部腫痛難抑,神智卻還清醒,四肢無礙,他直接以南城樓為居所,每日還堅持巡城,用自己的行動,為沮喪的將士打氣,給驚懼的百姓以安慰。
不是他有鐵打的堅強,而是他退無可退,他是這座城的城主。作為嫡長子,大概率的未來莫寧令的接班人,經營好這座母親城是他必須盡到的義務,失去銀州,就失去了一切。
左眼腫痛難抑之際,他也會有莫名的怨氣生起,憑什么二弟可以天天跟在父親身邊,幫著處理政務,發布軍令,儼然如宰相,安穩若泰山,自個卻要用鮮血來拼搏?
每當這時,懂他的費聽蓋朱便會輕拍其胳膊,以示勸慰。
形勢越來越嚴峻。
秦軍挾大勝之威,次日一早便兵臨城下,若是一股作氣來攻城,他倒也不怕,可秦軍偏不如他愿,只在城外五里處扎下營盤,這連著四五日,天天打樁壘石,挖壕布坑,分明是長久圍困之計。
六弟拓跋光憲曾率部悍勇沖寨,但立住了陣腳的秦軍就如磐石一般,牢不可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敵寨一天天的壯大。
唉!
不知父親何時可抽兵來支援。
……
李彝殷的心在滴血,扳住女墻的手指節發白,手背青筋畢露,頜下花白的胡須無風自顫,米擒乃常不著痕跡的靠進一步,用胯骨輕輕的靠住其腰,為老友撐一把。
一聲輕嘆,低到左近的人都聽不見,因為城外的喊殺聲、鐵蹄聲、刀槍相交聲、慘叫聲,響若滾雷。
米脂川大敗的結果,迫使李彝殷調整戰略,本來,李彝殷是打算在這靈州久耗的,一是因為秦軍本就是打了半年未歇氣的疲兵,又是遠征,再精銳的兵卒也經不起久拖;二是正好借這機會,把各部族的軍心再收一收,整一整,好進一步壯大自己的實力。
然而,眼下的局面卻由不得他穩扎穩打,必須快速擊退城外之敵,好回師增援銀州城,靈州雖然很重要,但銀州一樣重要吶。
可惜,精心布置的突襲戰,雖然在卯時初刻便打響了,沒想到敵軍早有防備,竟然三軍飽食待命,突襲變成了強攻。
弩矢似雨,炸罐如雷,只這兩樣利器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