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道的兩側是龐大的隔間,也同樣用鐵柵欄區隔著,每一間里面都擺滿了四五人高的書架。
空氣中彌散著一股淡淡的香樟氣味——大概是為了防止蠹蟲蛀食書冊。
柏靈從進了這里之后,便忍不住前后左右四處張望,明明是在地下,明明不見光口,可這里卻時不時能感到一陣風的對流。
“這里就是內官局卷宗的所在了。”老人忽然又停下來,略略抬高手里的燭盞,“小司藥的卷宗,應該也在里面。”
柏靈向著黑黢黢的陳列間看了一眼,離得近的地方還能看見一些里頭的輪廓,每一層書架都蓋著一層灰藍色的布,布面上積著一層薄薄的灰。
柏靈猜測,這些書架上堆放的卷宗里,大部分人應該是已經故去了。
這讓她忽然升起幾分感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像一個轉動的小齒輪,緊緊地貼合著自己的位置,無聲地支起了這個龐大的帝國皇宮。
史書上的王侯將相名垂千古,這里則陳列著沉默的大多數。
“好多人啊。”柏靈輕聲嘆了一句。
“多嗎?不多的。”老人輕聲道,“能進內官司卷籍庫的,都是像你這樣有品級的宮人。咱們這宮里,上到權勢熏天的司禮監,下到人人苦不堪言的浣衣局,足有五千多人哪。但有品級的宮人在建熙四十年清點時,一共也只有六百四十余個在職。”
柏靈微微睜大了眼,“……只有六百多個嗎?”
“是的啊,剩下的都是任勞任怨的牛馬……偶爾有人能憑借天生的本事和運氣鯉魚一躍,別的呢……一生也只能固守在這宮廷某一見方的天地里。”
說著,他又笑瞇瞇地看了柏靈一眼,“這么看,姑娘是不是好運氣呢?”
老人領著柏靈繼續往前走,一面走一面道,“像你們這樣的女官、侍女,二十五歲后就有機會出宮去過自己的日子,別的宮人要等到五十歲……雖然這樣的盼頭也是盼頭,不過很少有人能活到那個年歲就是了。”
柏靈見他對宮中婢吏如數家珍,心中忽然好奇起這人的身份來。
這人長了胡子,可見并不是宦官,他似乎長年累月地呆在這卷籍司地底的庫房中,對這里熟悉得很。
“老丈今年貴庚呢,”柏靈輕聲道,“……應該已經過了五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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