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中迅速地在心里算了筆賬。
有周一代,金銀的兌率一直一比十上下浮動,一兩黃金兌十兩白銀,兌十貫銅錢共一萬文。雖然在不同的地方,當地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會有自己約定俗成的克扣,但總體不會相差太多。
建熙年間,國庫一年稅收大約就二三百萬兩白銀,柏靈這一晚里叫出的價格,已經占了朝廷一年財政收入的一半……
當然,這是單從貨幣上來算的,大周的稅收大部分情況是以納糧的形式來征收——但就算是全部折算成白銀,朝廷一年的收入大約也就在兩三千萬兩銀子的樣子。
這五月牙行一晚的交易,金額已經能抵得上大周數十個州府稅收總和的二十分之一!
然而這里是完全在戶部監管之外、由內廷全權主導之地。
坊間有傳聞,說教坊司與百花涯各花窯之間的分成比例高達八比二,按張守中的經驗,夸張到這個程度的消息多半是訛傳……但具體的抽成到底是什么,每年宮里能靠百花涯拿到多少收入,這著實是個迷。
靖州如今八萬兵、十四萬馬,單十個月就需兵糧九十萬石,但其州府的幾處倉糧加起來也不過六十五萬石……這還只是靖州單單在糧食上缺下的口子,若是算上北境其他三個州府,再算上其他開支……這個窟窿會更大。
張守中皺緊了眉頭。
內廷的營生,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很少置喙,但從這幾年和皇帝的晝夜相處里,張守中有一個直覺——對于這塊眼皮子底下的大金礦,皇帝可能和他,和鄭密一樣的燈下黑。
至少這幾年年底對賬的時候,司禮監整理出來的賬面完全沒有體現出百花涯這種令人膽寒的吸金能力……
而這種能力,若非今夜親眼所見,張守中也是決計不會相信的。
“守中?”
張守中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孫北吉在喊自己。
“閣老。”他連忙往近旁靠了靠。
“十二月對賬的時候,袁公公那邊拿出來的內廷賬目,你還記得嗎?”孫北吉顰眉問道。
張守中目光微凝——他知道孫北吉一定又是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了!
“記得,都記得。”張守中答道。
孫北吉眉頭深鎖,“咱們回去……得理一理了。”
“誒。”張守中目光復雜地點了點頭。
外面的叫價還在繼續,但間隔的時間越來越長,最終的價格停在了十萬四千五百二十六兩黃金的位置上,可謂是有零有整。
堂座里的人都伸長了脖子,想找著些微縫隙,看看那些在暗處一擲千金的貴人究竟長得什么模樣。
但二樓和三樓的隔間外,只有因龜爪子進出而不斷晃動的珠簾。
一切都悄無聲息地平靜下來。
“十萬兩……”鄭密抬袖擦了擦額頭,“這……這不會就是皇上吧?”
“也不是不可能。”張守中輕聲道,畢竟對皇上來說,在這里砸十萬兩,多少也有點左手倒右手的意思,“不過,即便最后的這個是皇上,那另一個跟著叫價的會是誰呢?”
一時間,誰也答不上來。
孫北吉在心里記了一筆——這個,也得查。
柏靈和艾松青退去后臺,等候上臺的其他姑娘還有看管著秩序的龜爪子們自覺讓開了道路,人們退讓,但又爭相好奇地往前看,艾松青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急匆匆跑回臺上撿起了柏靈的斗篷,回來給柏靈再次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
鴇娘用力推開了所有擋在她面前的人,滿臉淚痕地把兩個小姑娘抱在懷里接著嚎啕,艾松青和柏靈都有些尷尬,但又不好推開。
汐字號后面還有幾個沒上場的姑娘,鴇娘這會兒顯然是走不開的,但對眼前這兩個直接破了五月牙行記錄的小姑娘,鴇娘依舊表現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