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清亮宛轉,猶如一夜冬風吹雪,唱得所有人心中微震。
臺上的少女依舊戴著斗笠,擋在她面前的薄紗隨著她的舞步而高低飛揚。
直到這時眾人才看清這姑娘手中持劍,英姿耀眼。
看慣了盈盈水袖,忽見有人身懷利刃,許多人微微揚眉,只覺眼前一亮。
“好詞……”張守中不由得也起身靠向珠簾,望向戲臺上的年輕姑娘,他略略鎖眉,“這……這是柏靈么?”
鄭密有些艱難地辨認著,“像……又不像。”
臺上的兩位姑娘仍在繼續。
琴音在最初的悠揚抒情過后突然戛然而止,撫琴的姑娘蛾眉輕蹙,兩手驟然用力調轉了勢頭,從她指尖流露的弦歌突然從裊裊泛音改為強勁的刮奏,琴聲瞬間熱烈而激越。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暫寄天地之間,敵友難分——”
白衣姑娘聲音鏗鏘有力,余音深遠。
琴聲應和,如同層層而起的巨浪,它托起美人的高歌,而這合奏之間所涌現的天地遼闊,令人為之眼熱。
艾松青一面撫琴,一面望著不遠處縱情歌舞的柏靈,熱淚已經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
但這眼淚并不是因為傷心……艾松青說不出此刻的心情,她只覺得一種難以言說的熱情從她心底升騰。
她曾經覺得跌落此地人生就成了廢墟,然而今時今日,柏靈的歌聲再一次在她心中放了一把大火。
她們就在這烈焰之中,戴著看不見的鐐銬,于燈下高歌淺唱。
人群不見了,戲臺不見了,那些啼哭,那些叫好……一切的鼎沸人聲通通都不見了。
在花燈的光影之中,在柏靈的歌聲之下,艾松青忽然感受到一片不見邊際的天地,仿佛這一刻箏琴就是載她馳騁的駿馬,她能看見遠天的暗影,聽見呼嘯而過的獵獵狂風……
而柏靈的歌聲又在此時忽然轉低——
“和你終須一別,秋月春風殘雪……”
艾松青潸然淚下,但即使是悲歌,亦可慷慨而作。
她只覺得心中有無數的情感噴薄而出,如同高處的流水激昂地跌落山澗,激起無數水花……這些都化作她的下一刻的樂音,化作給柏靈的合歌。
戲臺之下的眾人甚至忘記了叫價,一曲將落,紅盤上的價碼仍是最初的那一顆鐵球。
等到琴聲式微,歌聲漸緩,柏靈的聲音也慢慢溫柔起來。
“人生縱使一別……
“天涯共此明月——”
短暫的沉默過后,臺下的眾人終于回過神來,坐在靠里側位置的人這時候失了優勢——在過道上聽人招呼叫價的龜爪子現在顯然不夠用了。
人群之中,有人徑直站了起來,那邊計價用的鐵球還沒來得及送上戲臺,這邊就伸出五指大喊了一聲——
“五千兩!”
眾人嘩然,還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另一處又傳來一聲報價,“七千兩!!”
“七千五百——!”
“我出一萬四千兩!”
龜爪子們一時呆在那里,眼前的場景突然就亂了套。
臺上,柏靈回頭望了艾松青一眼,艾松青點了點頭,再次兩手放上琴面,琴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是帶著異域風情的曲調。
柏靈將手中的劍丟去了一旁,在眾目睽睽之下,她解下了自己的斗笠,將它高高拋向空中。
人們再次出現了一瞬的寂靜,人人都仰頭望著臺上的歌者。
“是……柏靈嗎?”隔間里的鄭密盯著舞臺上的女孩子,“這……我怎么感覺,還是認不出來……”
張守中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幸好皇上這會兒離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