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李一如沒有再說什么。
少年獨自咀嚼著人生里頭一回遭遇的“背叛”滋味,難過得睡不著覺,他回憶著這一路上和牧成、柏靈彼此照料的情形,第一次感受到了何為心痛。
柏靈也在黑暗中睜著眼睛,但并不是因為難過。
相反,她再一次感到了某種難言的激動。
今晚在常勝那里,她再次聽到了父親和柏奕的消息——在離開平京之后,這兩人實在太耀眼了,不論走到何處,都難掩二人的光芒。
柏靈問常勝,隨軍的醫(yī)官中是否有從南方來的父子。常勝答有,且很快猜到了柏靈要找誰。
柏奕化名林白,柏世鈞化名林懷真,他們二人在離此地最遠的靖州。
雖然隨軍定居靖州不過一年有余,兩人卻都已經(jīng)是當?shù)匦∮忻麣獾拇蠓蛄恕?
林懷真老了,大部分時候都駐守在靖州的大本營里行醫(yī),軍營里的藥材一部分是百姓和當?shù)氐泥l(xiāng)紳捐贈的,還有一部分是來自官府的調(diào)撥……總之比當年太醫(yī)院還要充盈。
畢竟,從前在宮里拿藥,還需要經(jīng)過王濟懸的審批。有時候被刁難得實在沒有辦法,他只能去找秦康老爺子出馬,多多少少勻出一點兒。
如今卻不用了。
在靖州,因著金賊一向的侵擾,軍民之間一向生死相托。春夏之際,軍醫(yī)也往往走訪民間,為百姓做些診治,柏世鈞樂得如此——因為大部分由百姓和鄉(xiāng)紳們捐贈的藥材,他都可以隨意取用。
他只需要按著實際情況登記藥材的取用情況,寫好病例和藥房,再讓病人自己按下手印即可。軍中的藥房每半月會招醫(yī)官們聚在一起,把賬目里不太清楚的地方對一遍,以防止錯漏。
他不必走軍中的繁瑣手續(xù),也沒有誰跟在他后面找茬。
而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柏靈能想象到柏世鈞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過得有多如魚得水,光是聽常勝描述,她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常勝是在撫州偶然遇到柏世鈞父子的,當時這兩人已經(jīng)在申集川的軍中行醫(yī)半年有余。
見二人醫(yī)術了得,常勝便向申集川把二人要到了自己這里。
但那時他對兩人的身份還一無所知,然而巧合的是,就在接柏世鈞父子到靖州后不久,幾位來自涿州的大夫主動投奔,愿到靖州的前線來診治傷兵。
對這樣的醫(yī)者,常勝一向是歡迎的,他喜歡也敬重這些將個人安危置于家國之后的大夫。
就在這之后的某天,他沒有事前打招呼,便引薦這些涿州來的大夫直接來軍中與軍醫(yī)們相見。
結果眾人一見林懷真,當場瞠目結舌,歡歡喜喜上前,一口一句“柏太醫(yī)你沒死啊”。
柏世鈞大為窘迫,一時愣在那里,等反應過來,才捂著臉落荒而逃。
常勝驚訝極了。他派副官去追柏世鈞,以免出事,自己則向幾位涿州來的大夫詢問了詳情,這才知道,原來先前江洲鬧白纏喉的時候,這幾位大夫便與柏家父子日夜相處,彼此早就熟稔了,絕不會認錯。
等聽完涿州大夫們講清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常勝才知道了父子二真正的身份。
對平京的柏家,常勝早有耳聞,不僅因為當年屈貴妃曾在信中提及柏靈,也因為后來申集川和他講到過自己在京城的遭遇。
于是當晚,他再次邀請幾位大夫到帳敘。
柏奕開口向眾人解釋了苦衷,其他人才恍然大悟,于是心照不宣地共同守著這個秘密,也改口喊著“林大夫”,再不提前塵往事了。
這件事也聽得柏靈心有戚戚。
靖州是大周版圖中離京最遠的地方,雖然面臨著隨時與金賊作戰(zhàn)的危險,卻也少了許多在平京時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