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自秦皇東游,出丹陽,至錢塘,臨浙江,因水波漸惡而從狹中渡經會稽,這座古老又美麗的城市就出現了在世人的記憶里。由秦到漢,再到三國兩晉南北朝,歷史長河滾滾消逝,而錢塘卻在無數先賢箕風畢雨的沐浴中,從一個梳著丫髻的小女孩逐漸長成了千嬌百媚的傾城佳人。顧盼之間,煙濤杳靄,回眸一笑,云蒸霞蔚,遠遠望去,如同著輕紗,涉溪流,冰肌玉骨,雪膚清顏,說不盡的美態,道不完的風流。
徐佑舉目四顧,錢塘門外的秦皇纜船石巍然屹立,還不是北宋宣和年間被思凈和尚雕成大石佛的模樣,周邊環以湖山,左右映帶,風帆浪泊,商賈輻湊。雖然論起繁華,不能跟后世的杭州相比,但那種古色古香的天然味道,卻比鋼筋混凝土構建成的城市多了不知多少倍的儒雅和靈韻。
牛車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著鋪設修整齊平的石板路進了城內,在一座造型精致、整潔干凈的逆旅前停下。左彣扶著徐佑走下牛車,道“剛剛雇牛車時順便打聽了一下,這間逆旅在城中名頭不小,不如先在此安歇數日,稍后再謀去處。”
徐佑仰頭看去,笑道“至賓樓,賓至如歸,店家倒是個會做生意的。”
秋分抱著履霜從后面的車上下來,走到近前,白嫩的小臉還殘留著剛才與丁苦兒分別時的淚痕,道“小郎,咱們今晚要住這里嗎?”
徐佑愛憐的幫她擦了擦臉頰,道“累不累?想吃點什么,等下讓廚子做給你吃。”
秋分搖搖頭,道“不累,只是履霜身子太弱,這幾日在江上只能熬粥下飯,好不容易到了錢塘,小郎能不能給她買些牛乳和魚羹調養一下?”
履霜經過這幾日的不間斷的用藥,加上秋分悉心照料,雖然舟船勞頓,但里寒證的氣喘、咳嗽等癥狀略有減輕。不過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想要完痊愈,沒有兩三個月估計是不行的。這會躺在秋分的懷里,雙眸緊閉,半是勞累,半是暈沉的睡了過去。
徐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就你疼她是不是?放心吧,先安頓下來,午后就讓風虎去請名醫來診治。”
說完剛要邁步,在店門口迎客的青衣侍者卻伸手攔住,道“郎君止步!”
|徐佑打量自己這一行人的衣著,雖說不上奢華,但也不至于破破爛爛連住店都遭白眼吧?還是說錢塘逆旅的門檻已經如此高了,非錦緞綾羅者,不得入內?
左彣已經上前一步,擋在徐佑和侍者之間,皺眉道“何事?”
能被指派來迎客的侍者無不是眉眼活絡之輩,知道惹怒了人,趕緊陪著笑,道“兩位郎君莫惱,鄙店規矩,若有雅客登門,可隨性問答一題,若是答的巧妙,鄙店將有薄禮贄獻。”
原來如此,這店家倒是作的一手好營銷,徐佑打趣道“你怎么知道我等是雅客的?”
“正而有美德者謂之雅,聽郎君言詞,觀郎君行至,故知是雅客自遠方來。”
這是《荀子》里的話,徐佑眼中掠過一道異色,卻借著大笑掩飾了過去,道“人皆言天下文章,盡出三吳,今日一見,才知此言不虛。小小的逆旅中有引經據典的侍者,實在讓我等武人汗顏啊!”
武人?
侍者這雙眼每日不知要看過多少南來北往的賓客,要說眼光之毒辣,鮮有人可比。左彣是武人,倒沒什么異議,可徐佑不管從哪方面看,都更像是某個士族的文弱子弟,何曾有一點武人的粗莽形狀?
“郎君文武才,自不待言,何苦謙遜至此?請聽我一題方才郎君所說的賓至如歸,敢問出自何處?”
徐佑再次對侍者刮目相看,僅從他此問,就知道不是事先準備好的題庫,而是應景隨機出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