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濡從袖中拿出一張麻紙,折疊成方形,左上角處畫著一株寒梅。徐佑接過來一看,上面只寫了一句話“英兒問北地苦寒,南人能否忍受,并購置了大批御寒之物,昨夜酉時末乘船離開,往吳縣方向行去。”
徐佑看了看何濡,沒有問他從何處得來的消息,道“來源可靠?”
“可靠!”
徐佑頓了頓,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錢塘湖畔,抬頭望著水波瀲滟,萬丈粼光,語氣充滿疑慮,道“周英兒想要北逃?”
左彣表示難以置信,道“周英兒一個小小的牙儈,世代生長于江東,就算身藏巨款,但他出身卑微,無權無勢,怎么可能通過邊境層層搜查而私渡至魏國呢?”
“是啊!”徐佑負手立在湖邊,道“要是犯了法就能隨隨便便的北逃出去,怕是金陵的黃沙獄中再無屈死之冤魂,將置大楚的國法威嚴于何地?”
何濡和他并肩而立,嗤笑道“大楚立國百年,南渡的漢人固然不少,但北逃的人卻也不在少數。其中除了囚徒、僧尼、道士、奴仆和齊民之外,還有一部分是才干俱佳、飽讀詩書的士人。別忘了,建寧十年,青州楊姓華門舉族逃入魏國境內,魏帝大肆宣揚,甚至還派了使節持國書羞辱安師愈,傳為四海笑談。”
建寧十年,正是楚魏交戰正酣的時候,青州瀕臨最前線,整個防線幾乎都要打爛了,除了幾處戰略要沖的地段,其余把守的并不嚴密,有人舉族逃逸也不是什么大事,對比從北來南的人數,這點損失可以忽略不計。
“時不同,勢不同,南北已經多年沒有交戰,千里邊境經營的鐵通一般,除非跟守軍暗中勾結,否則的話,就是一只飛鳥也難以逾越!”
何濡笑而不語,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斜著扔了出去,石子在水面上打了三個水漂,咕嚕一聲沉了下去。
徐佑打量他一眼,奇道“照你的意思,周英兒能走通守軍的門路?他一個外地人,就是拿著五六十萬錢去砸,也未必能砸開軍府的大門。”
“周英兒并不需要交結守軍,那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狼,他沒那個膽子,也沒那個門路。”何濡目光閃爍,輕聲道“不過,有一種人可以幫周英兒輕而易舉的躲過守軍的搜查。”
徐佑愣了下神,瞬間明白過來,彎腰撿起一顆石子,遠遠的扔到了湖中,笑道“不錯,我竟然沒想到!”
左彣急道“哎呀,兩位郎君不要打啞謎了,到底什么情況?”
徐佑笑道“你可記得我跟顧允喝醉了酒,在縣衙留宿了一夜?”
“記得,我還說郎君你是裝醉來著……”
“那次留宿,讓我見識到了顧氏的奢華!顧允用來招待客人凈口的鹽,竟是從河東鹽池運來的凝脂!”
“啊?凝脂鹽?”
左彣張大了口,袁氏崇尚清虛,算是頂級門閥里比較樸素的了,所以怎么也想不到吳郡顧氏這樣次一級的華族,已經奢侈到可以用凝脂鹽來凈口的程度。
徐佑笑了笑,道“很震驚吧,我當時跟你的心情一樣。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凝脂鹽怎么從魏國運出來的?”
只要有國界,又有需求品,就會有走私,有走私,就會有官商勾結,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楚魏兩國是死敵,邊境沒有開放互市,但北朝的皮貨、珠玉、馬匹、鹽、鐵、香料和紡織品被南朝所需,南朝的米糧、酒漿、繡品、錦緞、絲帛、筆墨和書籍等物也被北朝所需,因此催生了龐大的地下交易市場,很多膽大的商人瞧準商機,冒著被抄家滅族的風險游走在南北之間,攫取了大量財富。
顧允的凝脂鹽,就是通過這種途徑運到了江東,既奢且貴,是門閥間炫富的常用之物。所謂法不責眾,朝廷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是在偷運邊境時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