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凌波換了身素衣,精神尚好,只是臉色蒼白,看上去仍然帶著病態,見到長身玉立的徐佑,卻浮上了幾分好看的緋紅,先對顧允說道“是我逼著蓮華來央求的,飛卿哥哥莫責怪她!”
顧允跟朱凌波自小就熟悉,極其疼愛這個朱氏的妹妹,笑道“不會,只是晚間風涼,你身子還沒大好,出門多穿點衣物。”
“嗯,謝謝飛卿哥哥,凌波知道了!”
朱凌波乖巧的答應一聲,這才轉頭望向徐佑,一雙機靈美麗的眼眸定在他的臉龐上,聲音如黃鶯出谷,青翠欲滴,透著年少獨有的輕快和羞澀,道“徐郎君,承蒙你那日相救,凌波還沒有來得及答謝,實在太失禮了。”
徐佑微微一笑,道“我跟飛卿是好友,能把你從賊人手中救出來,實屬天公庇佑,至于道謝什么的,不要見外,更不必放在心上。”
他說話時不急不緩,唇角的笑意仿佛能夠溫暖整個冬季的寒風,朱凌波心想,傳聞果然都不可信,這哪是粗鄙無文的赳赳武夫,分明是溫文爾雅的世族公子,跟六兄可一點不相像。
“凌波,凌波?”
“啊?”
朱凌波才驚覺自己注視徐佑的時間太長了,長的已經有些讓人浮想聯翩。再看顧允眼中帶著謔笑,她本是古靈精怪的性子,并不會因此覺得尷尬,眉目間露出狡黠的神色,道“甫田兄,何時成了喓喓之蟲?”
顧允登時苦著臉,道“你啊,還是小時候的脾性!”
徐佑正怕朱凌波難堪,聞言趕緊轉移話題,道“甫田兄?可是飛卿的別號?”
朱凌波抿嘴笑道“別看這位顧明府現在威風凜凜,可在幼年時讀書頗有些癡性。一日先生教毛詩,讀到甫田時有‘倬彼甫田,歲取十千’的句子。他不等先生釋義,立刻說什么樣的良田能夠一歲收獲千萬擔糧,簡直不知所謂。而我那時才三歲,正好在顧氏的學堂游玩,于是告訴顧明府,‘十千’二字是言其多,而不是真正的萬數。他當時就紅了臉,好久看到我就躲,真是笑死人了!”
顧允還能說什么好,這件糗事是他心中永遠的痛,時不時的要被朱凌波提出來打趣,道“就你精怪,高興時叫飛卿哥哥,不高興時立馬成了甫田兄,還扯到喓喓之蟲,那是怨婦思念夫君的詩作,一個未出嫁的小女娘,羞也不羞?”
朱凌波雙手負后,俏皮的嘆了口氣,道“連圣人都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莆田兄如今做了明府,論起毛詩來,仍舊有些癡性呢!”
幸好徐佑對詩經三百篇讀的通透,否則連兩人在聊什么都不知道。比如喓喓之蟲,形容蟈蟈鳴叫,出自《詩經?草蟲》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這首詩寫男女情事,大膽,直白,露骨,也就在風氣大開的朝代,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男男女女公然談論而絲毫不感覺到。
難得見顧允吃癟,徐佑火上添油,道“朱女郎說的是,草蟲詩雖是思婦念及遠處的郎君,其實是隱喻君臣之義,飛卿浮于表面而疏忽了內在,果然有些癡啊!”
朱凌波眨了眨眼睛,驚喜莫名,道“嚶其鳴矣,求其友聲,徐郎君竟是凌波的知己!”
嚶其鳴矣,求其友聲,是詩經里關于友情的經典之句,這姑娘姿色清麗,才學亦佳,只是性子實在太跳脫了,什么話都敢說。徐佑開始感到頭疼了,他的身份敏感,不好跟朱氏的女郎太過口花花,求助的望向顧允。顧允體諒他的心情,畢竟自己也是過來人,沒好氣的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毛詩學的比我好,不要再賣弄了,也不知剛才是誰見了人,傻傻呆呆的,那模樣可比我癡的多了!”
徐佑忍無可忍,捂著嘴咳了兩聲,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容易東拉西扯的把剛才那一頁翻過去了,結果兜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朱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