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錢塘縣令陸會剛滿三十歲,白面長須,身材矮小,右耳生有突起的贅肉,很不雅觀。揚州大中正不喜他的儀容,加上是陸氏庶出子弟,給他的定品并不高,所以二十五歲才得以出仕,比其他門閥子弟足足晚了五年,又在各州郡下縣輪轉任職,直到顧允高升,才通過家中運作,調到錢塘這個上縣任親民官。
陸縣令上任,第一把火就燒到了詹氏頭上。白蛇案后,屬于詹珽的家產被官府查封,后來由顧允做主,將至賓樓重新給了詹泓,其他田宅分別給了詹天和詹熙。詹泓經過這段時間的用心經營,已經初步恢復了至賓樓的舊觀,每日留宿用餐的顧客如流水般進進出出,利潤極大。
誰知這日一早,突然來了一大群衙卒,粗魯驅趕至賓樓的客人,并查封了存放銀錢的庫房,抓了所有的掌柜和侍者,關進衙門的監牢里不許探訪。詹珽得到消息后急忙前往縣衙疏通,誰知杜三省避而不見,李定之只會打哈哈,不肯給句實話,最后忍痛使了十萬錢,他才答應去找縣令說情。
就這樣過了三天,詹珽坐臥不安,李定之那邊給了回話,陸會覺得這些家產原屬于詹珽,詹珽戴罪,被流放邊境從軍,他的家產自然歸公。詹泓想要也不難,可以拿錢贖回去,至于需要花費多少錢,這個倒是可以商量。
詹泓聽的目瞪口呆,官字兩張口,真是一口黑,一口白,徒呼奈何?詹氏現在大不如前,經過多番波折,連普通的士族都比不了,無力對抗一縣明府,只好低頭服軟,通過李定之和陸會討價還價。
不知是不是運作這個錢塘縣令花了陸會太多的積蓄,獅子大開口,要詹泓用三百萬錢贖回至賓樓。詹泓自身體殘疾,心灰意冷,淡出詹氏的權力核心多年,往常只領些例錢外加田地收租來養家糊口,也沒經營過什么買賣,身家有數十萬錢頂了天去。后來詹氏分家,分給他的大都是田宅等死物,雖說接了至賓樓這兩月勢頭不錯,可無論如何湊不夠三百萬的現錢。再說至賓樓撥筋去骨也值不了這么多錢,咬死了只肯給陸會五十萬錢略表寸心。
一個要三百萬,一個給五十萬,要價的狠,還價的更狠,這筆買賣怎么談的攏?陸會覺得面子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派戶曹椽趙衰對掛在詹泓名下的蔭戶佃客進行檢籍,逐門逐戶,無有遺漏。
楚律上承魏制,規定官品第一第二者佃客無過五十戶,第三品十戶,第四品七戶,第五品五戶,第六品三戶,第七品二戶,第八品第九品一戶,但實際超過此數的何止百倍千倍?這些人不需要向朝廷納租服役,所以許多農戶寧可放棄自由民的身份,自愿成為士族的蔭戶佃客。針對這種情況,朝廷會經常性的進行檢籍,把超出數目的蔭戶重新編入戶籍,并對隱瞞的士族加重處罰力度。
不過,在門閥政治的操控下,檢籍成為一種例行公事,只要不是故意找茬,一般都得過且過,沒人當真。這次陸會派人去查詹泓,擺明了打擊報復,卻又讓人無話可說,為官之道沒學多少,整人的法子倒是融會貫通。
詹泓起先定了七品,后來身殘,被大中正降到了九品,也就是說,按律他只能蔭一戶。實際上分家前他有五戶佃客,分家后又多了百傾,佃客也隨之多了三十戶。這些佃客里有齊民,有流民,身份各異,卻都是違法的存在,簡直一查一個準。
顧允任錢塘令時正直清廉,戶曹椽趙衰懼怕,平時不敢搜刮,少撈了不少的油水。這次得到陸會的授意后,如同餓狠了的豺狼,瞧著詹泓的宅院不停的吞咽口水。上門就翻箱倒柜,搞了個雞飛狗跳,不僅將所有蔭戶不分男女老幼都抓走,連詹泓的仆從侍婢也抓走了好幾個,至于順手盜走的錢財器具更不在少數。
詹泓氣得差點吐血,再找李定之說項,卻連縣丞的大門也進不去。這時一直避而不見的杜三省找到他,勸他去跟縣令道個歉。當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