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滴空階,曉燈暗離室。相悲各罷酒,何時同促膝?”
“好詩,好詩!”
徐佑扭過頭,笑道“你怎么也出來了?”
何濡拾階而上,緊了緊衣服,坐在他身邊的石凳上,道“睡不著,看到這邊有光,就過來看看。沒想到七郎竟一人獨坐,怎么,冬夜賞雨覓詩句嗎?”
“那倒不是!”徐佑靠坐在庭柱上,雙腿平伸,意態舒緩,道“只是同樣睡不著,慢步至此,突然有感而發。”
“想起故人了?”
“是!年少時的傾蓋之交,我那時冥頑之極,動輒與人性命相搏,要不是他多加勸阻,告訴我做人的道理,怕不是要惹更多的禍事。”
“哦,還有這樣的人,他叫什么?”
“沈越,沈行道!”
何濡搖搖頭,道“我沒聽過這個人!”
“他性情淡薄,不愛招搖,故而名聲不彰,但才學屬于上品,現下……應該在金陵游學。其翼,你等著看,不出十年,天下人皆知沈行道的大名!”
“沈越……可是吳興沈氏的人?”
徐佑嘆了口氣,道“正是!”
何濡跟著嘆了口氣,道“怪不得七郎有‘相悲各罷酒,何時同促膝’的感概……既是沈氏的人,日后再見,便為仇讎!這個傾蓋之交,忘了吧!”
徐佑苦笑道“他在沈氏并不被重視,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要說徐沈兩家的仇怨,卻跟他干系不大!”
“徐沈徐沈,是兩姓兩家的仇怨,他冠了沈姓,也就是沈氏的子弟,脫不了干系了!若是真的如七郎所料,十年后天下知名,沈越必將成為沈氏的重要人物,到了那時,他會坐看七郎將沈氏滅族嗎?”
徐佑默然,目光中掠過一絲無可言狀的哀傷,道“從摯友到仇讎,人間世,何等凄清!”
何濡知道以徐佑的心志,很快就能從短暫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沒有安慰他,只是問道“怎么今夜突然會想起他來?”
“白天的那一刀,飛起的人頭,四濺的血跡,讓我徹夜難眠。枯坐涼亭內,聽著雨聲,這才想起以前的故人!”
“咦,七郎殺過不少人吧?當年剿滅赤眉山的賊盜,聽聞你一人殺了數十人之多,今日誅賊,不過一人而已……”
徐佑沒辦法解釋這具身體內發生的種種奇妙的事情,他融合了徐佑的靈魂,繼承他的喜怒哀樂,但屬于自己的那部分,依然占據著主導地位,所以殺人,尤其第一次親手殺人,感覺總會有點點的不同。
他不是害怕,也沒那么矯情的得什么殺人后遺癥,只是看著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從手中流逝,那種可以操控一切的快感,和不經審判肆意剝奪他人生死的良知,在腦海里發生了激烈的碰撞。
“是啊,不過一人而已!”
既然走上了復仇這條路,今后死在手里的人只會變得越來越多,思考法治和自由在這個時代沒有任何意義,血侵染的仇恨,只有以血來洗滌!
“明天你告訴冬至,讓她去查一查大德寺究竟發生了什么怪事,竟讓陸會和杜三省親臨去斷訟案?”
“還有這等事?”何濡頓時來了興趣,道“禿驢們不安分,我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剛來錢塘才幾日,大德寺還沒修好,竟然就開始胡作非為了!哈,有意思,有意思!”
第二日,蘇棠一早來到縣衙,陸會在二堂接見了她,問起家里的情況,得知蘇棠父母雙亡,不勝唏噓,溫聲安慰了幾句,道“知道你受了委屈,改天我讓劉彖登門向你道歉。發生了這樣的事,固然不幸,但有幸讓我看到錢塘還有你這樣的烈性貞潔女子,實是本縣興教化之功,可喜可賀。”
蘇棠第一次見識到什么是官字兩張口,能從這樣的惡行中找到功績來給自己臉上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