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般大小的眼眸閃過茫然、困惑、掙扎和渴求解脫等復雜的神色,末了放下竺無覺的尸身,雙手合什,跪拜于地,道“請郎君說法!”
“不敢!”
徐佑側身讓過,道“我與佛法所知甚淺,只不過那日與拾得和尚交談,聽他說過一則故事,今日說給法師聽。佛陀于某一世化現為名叫善御的商主,和五百商人至海路時遇到賊寇圖謀劫財。善御夢中預示災禍,心中苦思,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告訴商人,他們以五百人之眾,必定將賊寇殺盡,造了殺業,要墮入地獄;可若是不說,賊寇圖謀成功,這五百人命喪黃泉,賊寇同樣惡貫滿盈,要入阿鼻地獄,受無量劫苦。那,怎么做才能讓惡人不造殺業免地獄報,又能讓五百商人各性命呢?”
竺無塵聽的入神,喃喃道“是啊,當如何做呢?”
“善御審諦七日,終于下定決心,由他一人動手殺了賊寇,寧獨自入地獄受千百劫!如此,五百人不必共同犯下殺業,性命和財寶得以保,惡人也在起殺心之前被善御斷命,免去了墮地獄之報,得往天界。善御以大慈心,護五百人周,以大悲心,斬斷賊寇的殺業,事后你料怎樣?”
竺無塵急急問道“怎樣?”
“善御非但沒有墮入地獄,反倒因慈悲而證大道,肉身成佛!”徐佑扶起竺無塵,道“無塵法師,竺無覺之死,并不是以殺止殺,他修不凈觀,厭惡生身,悔悟自殺,雖不足以洗凈三波羅夷的棄罪,卻可以減輕他的殺業,在阿鼻地獄中少受百世劫苦。上座之所以不顧而去,正是以慈悲心,讓竺無覺自行領悟這一層佛法的真諦。你執著他的死,卻沒看到他的生;你執著他的尸身受污,卻沒明白既已受劫,此身只是臭皮囊,跟你師兄再無一絲關系。”
他頓了頓,觀竺無覺的神態,既痛苦又喝道“一切行無常,生者必有盡,不生則不死,此滅最為樂!竺無塵,你還不悟嗎?”
竺無塵悲傷欲絕的容顏終于平和了下來,眼觀鼻,鼻觀心,口念佛號,對徐佑畢恭畢敬,稱道“大毗婆沙!”
前朝時廣州有個僧人,叫曇摩耶舍,因為擅長背誦《毗婆沙律》,被人們稱為“大毗婆沙”。《大毗婆沙論》是佛教學術味最濃的“說一切有部”的最重要的論著,意為“廣解、廣說、勝說、種種說”,通俗點講,大毗婆沙,就是佛門的大理論家。
徐佑嚇了一跳,大毗婆沙豈是輕易授人的,竺無塵口沒遮攔,傳出去沒得惹人嗤笑,道“這些佛理都是拾得和尚教我的,若有大毗婆沙,也是他,不是我!”
“佛滅度后,由阿難尊者代為傳法,所以三藏十二部經,每經的開頭都有四個字如是我聞。難道說因為這是佛的法言,就無視阿難尊者的功德嗎?我從郎君處聽法而悟道,自然尊郎君為大毗婆沙!”
徐佑怎么也想不到,他今日舌戰群雄,從儒道辯到佛法,鮮有一敗,竟會被竺無塵這個帶點癡氣的小比丘頂的啞口無言。
“好吧,不過一個稱呼罷了,當不得真!”
竺無塵笑了笑,仍然透著幾分憨厚,開悟只是點破了心中迷障,并不會讓他突然變得聰慧伶俐。他轉過身,再次凝視竺無覺,眼眸里還有哀傷,但已經變得坦然,然后對徐佑深深施了一禮,同竺法言一樣,飄然而去。
“這……”
大德寺三個僧人來赴會,結果走了兩人,死了一個,大廳內氣氛凝重,人人靜默。顧允沒料到局面會搞到這一步,但勢成騎虎,只能進不能退,大手一揮,肅然道“驗傷!”
當下由千葉褪去竺無覺的僧衣,精氣所聚的陽峰慘不忍睹,變成了一團模糊的血肉,不過還能看出完好時的大概形狀,確實要比一般人碩大,但說是大陰人,恐怕名不副實。想想可以理解,高蘭一個未嫁的小娘,沒什么見識,以為此物巨大,所以稱之為大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