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恥大辱。
“錢塘失陷那夜,我心中很是奇怪,天師軍那千余兵馬怎么做到悄無聲息的突襲而來?沿途那么多郡縣,為何都沒有察覺?直到小曲山的藏兵蜂擁而出,在快馬尾后綁著樹枝奔跑揚沙以制造兵馬眾多的假象,并藉此徹底擊敗了府州兵,我才真正明白,劉彖不惜用價值連城的古玉收買陸會,且多次想要逼我們讓出灑金坊,并不是為了占據碧幽河的上游,也不是因為灑金坊那塊地有什么稀奇,而是因為灑金坊占了小曲山的北面入口,夜里運兵的時候難以避人耳目。所以劉彖使盡了手段,甚至想用兩千萬錢買下灑金坊,后來見我們油鹽不進,實在無法得逞,于是改從小曲山南麓運兵……”
徐佑聽何濡說到這里,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嘆道“陰兵過境!”
“正是陰兵過境!”
何濡眼眸里透著幾分被戲弄的怒火,道“天師道最擅長這些蠱惑人心的伎倆,劉彖以陰兵過境之術嚇得小曲山南麓九橋村的村民人人不安,入夜就早早安歇,哪怕聽到什么動靜也不敢出門窺探,誰能想到竟是天師軍在暗中運兵運馬?”
冬至羞慚的幾乎要找個地縫鉆進去,俏臉直接紅到了耳根,離席跪伏于地,道“小郎曾吩咐我派人盯著陰兵過境之事,可我卻粗心大意,將差事辦砸了,以致這日后種種兇險。婢子罪該萬死,請小郎重重責罰!”
徐佑親手扶她起來,道“這不是你的錯!杜三省也曾查過此事,都沒有發現什么端倪。何況以劉彖的手段,又有風門協助,不是你能夠輕易對付的。總歸是我們大意了,此事非一人之罪,自然談不上責罰!”
冬至的指尖陷入掌心,隱隱的痛楚讓她不時的提醒自己別人犯錯,或許還可以補救,可她主掌情報機構,一旦出錯,就是滅頂之災!為了小郎的這份信任和恩情,從今往后,哪怕再苦再累,也決不允許發生類似的事!
“是啊,七郎說的對,這不是你的失誤,而是我的失誤!”何濡已經恢復了平靜,在他堪稱傳奇的人生里,當然也犯過很多錯誤。這沒什么,沒有人能夠永遠算無遺策,往事已矣,最重要的是,從錯誤里總結經驗教訓,保證不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長此以往,犯錯的幾率越來越小,于是行事就會逐漸的趨于完美。
只是趨于,而不是達到!
“劉彖得到小曲山,我們以為他是為了報復灑金坊;想要得到灑金坊,我們又以為他記恨舊怨,想要報復嚴叔堅;等到了天旱時,大肆囤積糧草,我們又以為他是想趁機發一筆橫財;甚至已經發現了劉彖和都明玉暗通款曲,卻依舊沒有想到天師軍即將造反……這么多線索,這么多破綻,我們卻猶如目盲,視而不見,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解釋我們小瞧了劉彖,始終沒有把他當成真正的對手!”
何濡拿起酒壺,順著壺嘴任由美酒流淌,衣襟打濕,坦胸而坐,道“看不起的對手卻差點把我們斬盡殺絕!七郎,我們前段時間順風順水,實在太過自滿了!”
徐佑同何濡一樣,善于從失敗中發現問題,卻并不糾結于失敗本身。世事如棋,棋差一招,也沒什么好說的,至少提醒了他們,以后決不可小視任何人!
驕傲,總會付出代價!
“都明玉這次起事,不知暗中籌劃了多久,草蛇灰線,皆是伏兵,動用的人力物力更是超乎想象。孟行春以臥虎司之神通廣大,邱折沖以都督府之兵多將達,還不是接連敗于敵手?我看咱們也不必妄自菲薄,靜苑區區數十人,該做的,不該做的,我們都做了,大家盡心協力,成,固然喜,敗,也無須悲!”
何濡和冬至先后做檢討,讓大堂內的氣氛十分沉重,徐佑這番話四兩撥千斤,連消帶打,立刻將眾人的情緒又調動了起來。接著不再談論正事,互相碰杯,開懷暢飲,壓抑了這么久,今日徹底得到了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