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當來拜訪周母。此后兩年間,音訊無,到了約定的那天,周伯戎告訴其母這件事,讓她準備些酒菜。周母不信,兩年前隨口一言,荊州離揚州千里之遙,怎么可能為了拜訪她而不計艱辛?周伯戎說朱義絕不會失信于人,果不其然,酒菜剛剛備下,朱義就敲門而至。
對這樣的人物,徐佑很是敬重!
“二叔!”
“對,這才爽快嘛!”
朱義大笑,道“七郎,這次來富春,一定多住些時日。”說完突然眨了眨眼,道“凌波那丫頭聽說你要來,正從永嘉郡往這邊趕來,她要我千萬留住你……哈!”
徐佑當然記得朱凌波,古靈精怪,伶牙俐齒,連顧允都說不過她,只是看朱義有些為老不尊的神色,他忽然感到頭大。
或許不該給朱智寫那封信……
對江左諸葛的心計,徐佑領教過很多次了,最好不要真的如他所想,否則的話,今趟來富春,可是自投虎口,悔之莫及。
朱氏的莊園從外面看,開放而廣闊,層層疊疊的楓葉染紅了天際,炊煙從蜿蜒起伏的屋脊冒出,猶如走在江南的畫中。
徐佑邊走邊贊嘆,朱義笑道“這是四弟的手筆,我們這些大老粗是不懂的。”進了院門,一進接一進的房舍,依山憑勢,梯次筑廬,幾乎無有窮盡。沒有金銀為飾,沒有珠玉作簾,可置身其間,卻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世家門閥的大氣磅礴,深厚底蘊。
朱義沒把徐佑帶至正廳,那里是接待客人的地方,而是帶他到了后山的一處靜謐清幽的院子,上書觀滄海三字,筆走龍蛇,大氣磅礴,不知誰人所書。山泉瀑布從院子后飛流直下,幾株參天大樹直入云霄,竹窗后搖曳著盛開的梅花,遠處是起伏的竹海,濤聲陣陣,頓時心曠神怡。
第一眼,徐佑就喜歡上這里。
“這是我們幾兄弟平時聚會的地方,一般沒人打擾,七郎住在這,也可清閑些。”
徐佑連忙謙讓,道“太麻煩二叔了。”
“麻煩什么?來富春就跟回家一樣,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朱義說的隨意,語氣里的真誠卻讓人無法反駁。徐佑何等城府,面對朱義也頗有些感動,怪不得此人能譽滿江湖,確實非等閑之輩。
坐下說了會話,朱義主動提起竹林的事,道“日前接到四弟的信,說到七郎需要些竹子。這東西對我們也無大用,七郎盡管拿去,至于價錢……”
徐佑道“價錢好說,二叔盡管開口,我絕無二話!”
朱義放聲大笑,道“七郎這話可小瞧我朱義了,從此地往下游十里,富春江西岸有萬畝竹林,今日我做主部送與七郎!”
“萬萬不可!”徐佑婉拒道“在商言商,我要這竹子是為了造紙盈利,既然有利,豈能白占二叔的便宜?”
朱義臉色一沉,道“又見外了不是……非要我讓四弟回來和你說么?”
徐佑苦笑,穩了穩心神,起身作揖,道“如此,佑就厚顏受了二叔的大禮!”
“好,這才是江左人人敬仰的幽夜逸光,豪爽直率,名士風度!”
說完了正事,朱義吩咐上宴,朱聰等人作陪,席間談詩論文及風月事,倒也其樂融融。朱聰端著酒杯,醉意熏熏的來到徐佑座前,問道“微之,昨夜讀書,讀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苦思冥想,不得其解,愿請教?”
徐佑既有才名,又重歸士族,卻自降身份經商謀利,且不惜親自登朱門來求取竹林。何謂竹?瞻彼淇奧,綠竹猗猗,從詩經起,竹子代表著清高灑脫、遺世獨立的高潔而為世人所重,到了徐佑這里,卻成了賴以賺錢的工具。
朱聰此問,有調侃,有詆毀,有譏嘲,也有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