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夜航,船里的乘客不多,徐佑閉目養神,沒有四處張望,但他知道,在這些乘客里,或者在操船的船工里,清明正悄然隱在暗處保護著他。
有清明在,至少可以安心睡了,好好睡一覺,今天和袁青杞會面所耗費的精力,遠遠大于他和竺道安在蓮華臺上的唇槍舌劍,疲憊感涌上腦海,不一會就沉沉睡去。
兩天后抵達錢塘,正是午后,錢塘觀里的景象比起離開時更加的熱鬧,里外三進,不管是大殿還是院子里部塞滿了人,爭相繳納租米錢稅的,磕頭燒香拜神祛病的,更多的是在靖室里悔過寫三官手書的,苦泉忙碌得腳不沾地,看到徐佑頓時一愣,眼中藏著幾分復雜的神色,臉上卻帶著往日一般溫柔的笑,道“你回來了,度師呢?”
“度師在吳縣尚有幾個朋友要見,我左右無事,就先回來了。”
“也好,觀里正缺人……哦,你一路勞頓,不如先早點回去休息吧!”
徐佑能感覺到苦泉話語里的隔閡,笑道“怎么,出趟遠門,師兄就跟我生份了不是?”
苦泉搖搖頭,平靜的道“哪里會呢?只不過師弟你現在名動揚州,要不了多久聲名就會響徹天下,我怕再驅使你做事,會不太妥當……”
“嗯?明法寺的事,已經傳到這里來了?”
“是啊!”苦泉嘆道“師弟以清音妙旨大勝竺道安的消息,昨日就隨著南來北往的行舟傳到了錢塘,要不然今天為何有這么多人前來入道呢?仰仗師弟大才,讓我道門終究揚眉吐氣!”
“師兄說哪里話,我不過僥幸勝了竺道安,豈敢居功?若論真才實學,道門在我之上的不知凡幾,今后這樣生份的話且莫再提了。”
苦泉凝視著徐佑,片刻后笑了笑,道“好,是我失言,今后不再提了!”
多了徐佑幫手,卻還是忙碌到酉時才關了觀門,徐佑準備告辭的時候,苦泉突然道“勞累了一天,我晚上下廚……你,要不要一起吃點?”
錢塘觀有專門的廚娘,手藝一般,徐佑平時在觀里吃飯不多,與其勉強混個肚飽,還不如回去跟著莫夜來有口福。
“好啊,還不知道師兄你會做飯,今晚我就等著大快朵頤!”
明月高懸,清風徐來,錢塘的夜空純凈的如同未經梳攏的處子,兩張食案并排放在正殿前的院子里,背靠著高二十多米的香樟樹,徐佑解開發髻,披散著長發,隨意的箕坐在蒲團上。案幾上擺放著金陽翠香羹、食胡餅、酥夾生、玉尖面和添酥冷白寒具,雖然不算豐盛,可能在短短時間內搞出這么幾個賣相精美、香氣撲鼻的膳食,已經很了不得!
“嘗嘗,我久不下廚,生疏了些!”
徐佑拿起食胡餅咬了口,忍不住贊道“聞香而口悶,見色而心迷,細如玉屑,白如銀泥,我吃過這么多餅,當以此餅為第一!”
苦泉露出笑意,道“食胡餅看似最簡陋,其實做起了做麻煩。得精選隴西的小麥,拌以河東大蔥,再以河西的羊肉與甘州的豆豉,加上吳縣橘葉、仇遲花椒與濟北鹽糅合調味,先煎后烤造成。每道工序都講究火候和配比,不可疏忽,方能有酥、軟、香、滑四味入口!”
“厲害!”
徐佑三下五除二,將整張食胡餅吞入腹中,然后可憐兮兮的望著苦泉的食案。苦泉放聲大笑,在徐佑的印象里,好像還是初次見他笑的如此開懷,將盛放食胡餅的碗碟遞了過去,沒好氣的道“先別急著吃餅,再嘗嘗別的……”
話音未落,一張食胡餅又入腹中,接著是金陽翠香羹、寒具和酥夾生,最后剩的玉尖面實在吃不下,徐佑去廚房取來油紙包了,準備拿回去當宵夜。苦泉食量小,只吃了一碗翠香羹,其他的也都給了徐佑包起來帶走。
這一晚兩人談天說地,吟詩論文,氣氛很是融洽,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