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字聽起來輕描淡寫,可徐佑有神照術,穿透安玉儀若無其事的外表,窺見她內心深處傾泄江河之水也洗不盡的怨毒。甚至可以說她之所以還堅持活著,只是因為衡陽王還沒有死。
徐佑來之前已經料到這一點,愛之深、恨之切,誰也無法幸免,何況安玉儀這樣的女人?她對衡陽王的恨,正是雙方合作的基礎。
“負心薄幸,世間男子皆如此,倒也不是只有衡陽王。公主既然隱居于此,何不忘掉過往,賞花賞月,飲酒賦詩,安度余生?”徐佑仿佛一尊石頭雕刻的人像,任由安玉儀貼身跳逗,眼神始終保持著溫和和平靜,沒有任何緊張或呼吸急促的情緒外露。
“世間男子皆薄幸?”安玉儀又轉回徐佑跟前,玉指輕輕點在他的胸口,蠻腰搖曳,風情萬種,紅唇艷若桃李,道“你呢?徐郎君曾負過幾人呢?”
徐佑淡淡的道“我不曾負人,也不曾被人相負。”
“不負人,也不被人相負……”
安玉儀喃喃著重復了幾遍,掃過徐佑的臉頰,回到床榻邊坐好,突然斂了笑意,靜靜的道“說吧,給誰帶了什么口信?”
方才的放郎,此刻的端莊,瞬間的變化如同精彩的魔術,給人強烈的視覺和感官沖擊,徐佑卻不為所動,沉聲道“我在金陵時受先帝看重,曾多次陛見深談,先帝偶爾遠眺西方,說他想念一個人,可又不能相見。我當時還在好奇,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天子想要見誰,一紙詔書豈會有不能相見的人?斗膽問起,先帝卻總是目露哀戚,又仿佛心懷愧疚,不愿多提。直到金陵之變的前夜,他似乎預感到大亂將生,交代我若能到江陵來,想辦法見到海鹽公主,告訴她兩句話……”
安玉儀雙手緊緊抓著裙擺,說明她的內心不像臉上表現的那么平靜,聲音微微顫抖“你說!
“枯魚過河泣,何時悔復及!”
安玉儀嬌軀劇震,指尖幾乎要刺入大腿,她無法想象那個驕傲如神祇的父皇會親口說出悔恨的話,尤其還是對她這個不忠不孝毀了天理人倫的安氏孽女。
她的唇,尖尖的細牙咬出了血痕。
“先帝還說,等青溪里的桃花盛開,就讓你重回金陵,公主的身份或許不能恢復,可至少人在膝前,他老了,沒幾日好活……”
淚落如雨。
安玉儀萎靡于地,雙手抱著腿,痛哭失聲。這場淚在她的心里憋了太久太久,沒日沒夜的撕咬著她的心、她的過往和她的余生。身為女兒,她是愧疚的,尤其得知安子道被兩個兄長殺害,她再也沒有機會親口對那個人說聲歉意,這是無法挽回的遺憾,也是無法彌補的缺失。直到徐佑帶來這兩句話,結局雖不圓滿,卻終于可以放下對父親的愧疚,可放不下的,依舊是對衡陽王的仇恨。
拋棄之仇,殺父之恨!
新仇舊恨交織一起,徐佑不用費什么力氣就說服安玉儀為他大開方便之門去見江夏王。約定了明日王府門前碰頭,徐佑躬身施禮,告辭離去。
在徐佑拜訪安玉儀的同時,檀孝祖卻在王府里吃了閉門羹,顏婉不讓他入內拜見江夏王。檀孝祖可不是初來乍到的徐佑,無可奈何只能乖乖的離去,怒斥道“我乃荊州都督府司馬,你區(qū)區(qū)參軍,哪來的膽子攔我?”說完拔出長劍,劈開了案幾,然后一腳踢翻,氣沖沖的闖入了內宅。
顏婉臉色鐵青,卻拿檀孝祖沒有辦法,只好緊跟其后匆匆而去。一路上遇到的家奴和守宅的部曲看到檀孝祖持劍疾行,都恭敬的侍立旁邊,并沒人敢出頭阻攔。
這是多年征戰(zhàn)闖下的赫赫威名,荊州軍雖歸屬江夏王,可真正的領軍人卻是檀孝祖,所以安休明給左丘守白的秘密任務,就是說服檀孝祖投靠,如此江夏王根本不足慮,荊州彈指可定。
“檀將軍,檀將軍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