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湖面薄霧漸散,七月的天光從灰與白的邊隙一點點透進人間,何當離方才滿是血漬的從已無活口的何家走出。只覺得就連今日的陽光都格外溫柔,不久大軍即將覲見圣顏,倒時她就真的需要同這個滿是骯臟與罪惡的世界說再見了。
許久未見光亮的手透著不正常的死灰之色,卻仍不減其半分美貌,反倒是增添了幾分額外的病弱之美,惹人心生憐惜。
她知道馬上迎接她的會是死亡,死亡倒是無懼,畢竟在刀劍無眼的戰場上隨處可見。如此一來她倒是真的解脫了,就是不知死后帝王能否允許她留個全尸,好讓好友葬于不遠處的青山腳下,晨起悅鳥性,夜間晚來風。
那么現在的她則需馬上入宮負荊請罪才行,還須得趕在他們前頭。免得半路出了差錯,到時平白多生事端。
何當離回首望了眼敗破的何府無人大門,唇角上揚到一個詭異的孤度。吹響哨子,翻身上馬離去。
身后柳葉飄飄而簌。隔壁門院正好推門走出一名清雋如玉的少年郎君。
有時緣起只在一瞬,而緣滅不過一息之間。
今日正是上大朝會的日子,也是覲見恭賀鎮國公的大軍得勝歸來日,天才灰蒙蒙亮。各處還高高掛著六角琉璃宮燈,照亮朦朧一片。身著粉紗襦裙的宮女放輕腳步與檐下匆匆而過,九曲回廊中鳥鳴啾啾。
“虎威將軍,陛下請您進去。”臉白如發脹饅頭的公公尖利著嗓子,雪白浮塵一甩。臉上笑得見牙不見眼。
雖不明白這位將軍為何一大清早便來覲見顯宗帝為何事,卻都阻止不了他與之諂媚討好的一顆心。
“多謝公公。”今日一大早趁著百官為上朝覲見時,何當離便負荊請罪前來,只不過臉上無甚變化,清一色的死人臉罷了。
只是此生進去時是生,出來時未知其生死了。
今日罕見一身素雅白衫,頭簪白玉簪的何當離走進大殿,雖是晨曦乍現時,可屋里陽光充足,并有華貴的擺設。多為龍紋鳳漳,琳瑯滿目。倆米之高的仙鶴鏤空鎏金香爐中正冉冉青煙裊裊,那是紫檀安神香之味。
正中是一個約兩米高的朱漆螺青方臺,上面安放著金漆雕龍寶座,背后是雕龍圍屏,方臺兩旁有六根高大的蟠龍金柱。每根大柱上盤繞著一條矯健的金龍,仰望殿頂,中央藻井上有一條巨大的雕龍蟠龍,從龍口里垂下一顆瑩白如玉的東海夜明珠,周圍環繞著六顆小珠,龍頭、寶珠正對著下面的金鑾寶座,梁材間彩畫絢麗,鮮艷悅目。
其中最為引入注目的還當屬位于殿中央的龍袍男人,劍眉星目,俊朗不凡。
“罪臣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萬歲。”何當離雖未久居皇城,也知里頭規矩,就是久未行故而有些磕磕絆絆。
好歹能看挑不出錯來就行。
說來還得感謝當年那人,若非是她,何來自己茍延殘喘多活幾年。說來也是諷刺,厭你之人往往對你最好,而與你流著相同血脈之人恨不得食她肉,喝其血,啃其肉。
正背對著她的男人聞言方才轉身而望,男人容貌生得劍眉入鬢,鼻若刀削。英俊無匹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來,棱角分明線條,銳利深邃目光,不自覺得給人一種壓迫感!
“愛卿請起,愛卿前段時間才剛立了大功,賞都未到,何罪之有。”顯宗帝今年三十有余,保養得當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加上一身久居高位后的不怒自威,總會很容易令人下意識的忽略掉他的長相,而折服與那通身氣勢之下。
“臣有罪,不敢奢求圣上原諒,臣只懇求圣上能留罪臣一個全尸。”何當離雙膝跪地,咬著牙一字一句說出了昨夜所做之事,鬢間早已濕濡一片,人都是貪生怕死之輩。而她只是一個在普通不過的普通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隨著訴說的話落,本就靜謐的空氣越發凝固開來,加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