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落日圓。
斷戈殘旗,尸橫遍野,燃燒殆盡的戰車,劈啪作響。
狂風卷積黃沙飛雪,鋪天蓋地滾滾而來。
風扯碎了火焰。
須發皆白的老將,筋疲力盡,倚丘而坐,滿面滄桑。
“你們回去,稟報大司馬,相州丟了。”
“將軍,您呢?”
祁東陽已經走不動了,老將軍抬起滿是血污的手,最后再握一次畫戟,“我要留在這片土地上。”
烽火連三月,大梁朝都城洛陽,戰報頻傳,憂大于喜。神策將軍祁東陽戰死后,北方再無名將,男賈人十五萬鐵騎,長驅直入。河北大地陳尸狼藉,疊股枕臂,血尸凝結在土里。
這個冬天格外冷。
——
大梁盛德三年,驚蟄。
登州府,棲霞縣,扈家莊。
名叫泥瓦巷的偏僻巷弄里,天還沒亮,孤苦伶仃的唐姓少年早已起床,坐在板凳上磨刀。少年貧窮,家里農具不全,可是砍柴的刀還是有的。今天要給三家人送柴禾,必須早點出發。賺不到這三文錢,甕里剩下薄薄一層存糧就要徹底蓋不住甕底了。
“唐淵在家嗎?”
突然門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很熟悉,是亭長扈大貴。原本是街頭潑皮,后來不知怎的就出息了,混成了亭長,從此成了吃國家俸祿的胥吏,據說是因為他三姑姘上了縣太爺。
官迷扈大貴終于當了官,雖然并不是很多的俸祿,已經能讓他走路的時候仰起頭,臉上泛起紅光,腰也變得越發粗了,走路呼哧帶喘。
見屋里燭光晃動,門沒鎖,扈大貴推門進來,一笑道:“新兵總督馬不方下令,每個鎮最少出一百名青壯去參軍。”他撓了撓頭坐在炕沿兒上,“現在已經有九十八個了。”
“咱們是莊,又不是鎮。”
唐淵抬眼看了看院子,影影綽綽有幾顆腦袋藏在院墻外面,好像不時還翹著腳,忽高忽低的。
少年心里清楚,扈大貴一心想讓扈家莊升級為鎮,所以每次朝廷頒布法令,他都按照小鎮的規格承辦。
其實,扈大貴并不是癡人說夢,早在前朝,扈家莊本來就是一個小鎮,只不過扈家莊里保衛前朝的將士比較多,尤其是出現過幾個名將,殺了不少大梁將士,因此大梁推翻大唐之后,敕令小鎮降級,還請來玄道封印城門,鎮壓此地氣數。
現在小鎮里空空蕩蕩,住戶都搬到了城外。
“觀察使大人答應我,只要湊夠一百個人,就給咱們小鎮解開封印。”扈大貴有些為難地說,說完搓了搓手。
如今大梁朝封疆二百多年,前朝往事早已有些暗淡,扈家莊人心中又燃起了恢復成鎮的心火。——好多人想回到城里,尋找祖產。
“就算我答應了,還差一個。”唐淵放下柴刀:“你打算找誰?”
“陳豹和唐虎其中一個。”說起這兩個名字的時候,扈大貴有些頭疼。
“他們兩個都是家中獨生子,按照征兵的規矩,不是不強迫獨生子參軍嗎?”唐淵盯著扈大貴的眼睛說。
大梁朝有一個陋俗,女兒不算自家人,未出嫁之前,算寄養在家。因此出嫁的時候,會理所應當索要娶聘之禮。就算給人家當小妾,也要納妾之資。所以,雖然唐虎有一個妹妹,可他也被算作是獨子。
但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亭長大人為了完成任務,非讓你參軍,你也是沒轍。否則他就會使出各種手段。扈大貴這人陽謀陰謀滿肚子壞水,坐你家炕頭三天不挪窩,背地里使壞,什么他都干得出來。可謂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
唐淵心想,自己也是獨子,而且獨得不能再獨了。全家就剩下他這一口人,他扈大貴之所以能來找自己,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