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色微明,在惶恐不安中度過一夜的將領、幕僚和地方官們,雖然沒有得到召集,卻都自動聚集到衙署的前廳來了。
將領們自然一身戎裝,幕僚們卻也一反常態,幾乎部穿上了行裝。
看樣子,這些平日里拿腔拿調只會裝喬,卻什么計策都獻不出的篾片相公,或是嗅到了什么,隨時預備著跟隨軍門大人突圍了。
他們大概知道,昨天的奪門之戰一敗涂地,險些把馬提督的本標精銳部折了進去。
這一來,千軍萬馬都被人摁在了城內,火攻之計已然失效。
誰都清楚,雖然馬提督成天嚷著要與揚州共存亡,但事到如今,內無糧草外無救兵的身影,以他的一貫秉性,絕不會真的束手被困,坐以待斃。
眼下,明賊主力尚未趕到,圍城的人數有限,除了控制西門的水上要害之外,在陸地上的封鎖尚未完成,至少從北門沖出去不成問題……
然而,不知怎么的,軍門大人到現在也不露面,只有他的貼身仆人馬義不時出現,吩咐下人們預備物品。
馬義既在,提督大人應該也在。
有和馬義相熟的,悄悄打聽軍門的“貴體安恙”,馬義的回答便是“老爺昨晚思索破敵方略,又和幾位師爺大人說話,到四更起才睡下,這會正睡得熟。”
揚州知府和江都縣令最為沮喪,他倆哭喪著臉,勉強應付著提督府的幕僚隨員們的各種要求――在場眾人中,就數他倆心里最苦。
按慣例,別人都跑得,就他們跑不得,城破之后,要么自盡,要么就只有“降賊”了……
提督衙門循例開過早飯,一干人等捧著茶碗正閑談剔牙,忽然,外面又響起了隱隱的炮聲。
還沒見著馬提督一面的幕僚和地方官們不免有些騷動。
都這個時候了,難道軍門大人還有這么大的心,聽到炮聲照舊高眠不起?
……
此刻,雖然天光大亮,揚州城卻已經變成了一座死城。
城里城外,家家閉門,戶戶落鎖,不但寂靜得可怕,就連炊煙都很難見到,街道上,除了三三兩兩的散兵游勇,便是被征發來守城的民壯。
只要不是火燒眉毛的事情,百姓們都不再上街,以免為亂兵劫掠甚至殺害,各處街閘部關閉,有錢人家不但堵上了大門,還給家丁仆役們分發了刀槍。
此時,城中的綠營兵已經焦躁狂亂到了極點――城池的陷落,已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
大約意識到末日將至,本就可憐的軍紀早已蕩然無存,即便是浙江將領也已無法完控制部隊。
街道上不斷有綠營兵搶掠殺害百姓的事件,與本地漕兵的沖突也時有發生。
要不是城中還有馬進寶的本標親兵營不斷巡視,不時鎮壓亂兵,恐怕城中早已大亂起來……
在如此緊張的氣氛里,卻傳來了壞消息,說是馬提督直到中午仍未露面,只派貼身仆役說“身體違和”。
這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恐慌。
畢竟,這揚州城里主事的大官只有他一人,若是他真的“病倒”,自他以下就只有揚州知府和中軍副將了,以他們的身份,要指揮本就客來的,桀驁不馴的浙江兵將,簡直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