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祿原是鄭家溝人,前幾年遇著大山洪,整個村子被山石掩埋,只幸存了三兩戶人家,因他常年在外攬活,與同樣走村串戶的顧世同相識,兩人脾氣相投,引為知己,顧世同幫他說和,這才搬到顧家坳來住。
他沒有田地,只靠幫十里八鄉的農家操辦紅白喜事過日子,他人活絡,善拉二胡,又能彈琵琶,還會吹嗩吶,在外頭很能吃得開。他見多識廣,又會編故事,農閑時,村里人最喜聽他講外面的奇聞異事。
“嘿嘿,這都一個多月沒出門了,沒啥新鮮事,就是和這幫小子說你爹呢。”鄭家祿中等身形,長得精神干練,見顧青竹這樣問,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腦門笑道。
“我爹有啥說的,翻來覆去,不外是那兩件事罷了。”顧青竹嘴角微揚。
顧世同行醫多年,做過的好事多如牛毛,可最讓人記得的,并至今依然津津樂道的,不過兩件,一件是他用兩個白面饅頭救了一個路邊昏倒的老漢,而作為報答,這老漢不僅將畢生醫術傳給他,還把唯一的漂亮女兒嫁給了他。
這件傻人有傻福的好事,整個翠屏鎮的人都知道,當年不知引得多少人羨慕,而另一件則是顧世同自己說的,據他講,他用繡花針和羊腸線,給從老鴉嶺上滾下來的一個少年縫了摔裂的胳膊。
這事在那時也是傳得神乎其神,皮肉又不是衣裳,破了還能用針線縫?再說,老鴉嶺是什么地方,豈有生還之理?
這事說起來太過離奇,事后也沒見人提著禮物上門感謝,為此,大多數人是不信的,只當他是吹噓自個的醫術。
唯有鄭家祿像信第一件事一樣信顧世同的話,他一有空就給別人講顧世同縫胳膊救人的事,聽得人多了,仿佛就成真的了。
兩人說了幾句閑話,鄭家祿大概午飯時聽女兒招娣說起早上的事,這會子自然關心地詢問,顧青竹不想節外生枝,遂沒有多說什么,站了一會兒,與他告別,自往茶園去了。
顧青竹將春牛土撒在竹林桑園中,又留了一半細細灑在兩畝梯田的茶壟里,竹林茂盛依舊,桑樹還是光禿禿的,她再細細扒看茶樁,今冬雪大天寒,老葉無精打采,而新葉半點萌芽的跡象都沒有,她擔心趕不上節令,錯過茶市,不免有些焦慮。
“青竹……”遠遠的,顧大丫站在坡下朝她搖手。
顧青竹壓壓心里的擔憂,挎起籃子,走到她跟前問“你也是來撒土的?那三只羊羔還好吧?”
“嗯,羊好著呢,都能站起來吃奶了,我剛去地里砍了青菜,分幾棵給你。”顧大丫不由分說將籃子里的五六棵青菜,塞到顧大丫的籃子里。
“我自個地里有,你家里人多!”顧青竹連連推辭。
“沒事,我還有很多,足夠的,另外你別怨我娘,她就是個不想惹事的性子。”大丫為早上沒能幫上顧青竹有些懊惱。
“怎么會呢,福叔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不然,我阿奶這會兒還跟我鬧呢。”顧青竹全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聽說你二嬸回家罵了你阿奶一中午,句句不重樣,后來連飯都沒給她吃,這么大年紀的人只啃兩個冷蘿卜,也不怕燒心!”顧大丫露出鄙夷的神情,像個大人似的擰眉搖頭。
“這……,我管不了,她也不稀罕我管。”顧青竹神色淡淡地低語。
她阿奶分明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主,想當年,她爹娘是多么孝順的人,可卻常被她雞蛋里挑骨頭,處處刁難,反倒是朱氏先是拉攏,而后動輒打罵,將她收拾的服服帖帖,顧青竹不想蹚這趟渾水,搞不好,她們婆媳兩個一會兒合起伙來,罵她多管閑事也是可能的。
“古話說的真是沒半點錯處,惡人自有惡人磨!”顧大丫翻翻眼珠,吐了下舌頭,頗為解氣地說。
兩人相攜一起回家,在路邊分手,顧青竹剛拐過墻角,就見顧世福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