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還跟著一個人,一頭撞在她身上,險些害她栽倒。
“喂,你那丫頭平白杵在那里做什么?要么進來,要么出去!”郭嬤嬤看著門口兩個歪歪倒倒站不穩的人,不耐煩地說。
顧二妮面色難看的走過來,郭嬤嬤對她身上層層疊疊,粘著泥點的補丁衣服看了一眼,擰眉問了幾句話,旁人家再窮,出門總有一件像樣的衣服,不說嶄新挺闊,總得干凈整潔吧。
沒見過一個姑娘將自個穿成邋遢乞丐的,所幸她面上還算生得周正,又說是昌隆酒坊胡管事家的大娘子介紹來的,曲里拐彎的關系,郭嬤嬤不好替主子拂了面子,不然,她真難留她。
顧青竹見此,也不便說什么,只得將她的名字寫在紙上。
顧二妮雖不識字,但見顧青竹低頭寫了,心里到底松了口氣,她剛見到顧青竹坐在那里,還想著自個定是不成了,沒想到她就是個臨時被抓差寫字的,并沒啥本事公報私仇。
讓到一旁的顧二妮,看著顧青竹的筆尖出神,她細想那日她爹綁了顧青竹,說要嫁給楊大發,都是做戲,不過是想詐她的錢,沒想到,這丫頭好大的本事,半夜偷跑了不說,還到村長那里告狀,以至于,村里一幫男人氣勢洶洶回來,將他爹教訓得服服帖帖,更把楊大發打得鼻青臉腫,攆出了顧家坳。
她家的運氣一直糟透了,壞事一樁連著一樁,上午剛吃了教訓,她爹還躺在床上呼天搶地,下午賭坊的管事就來催債,她爹在顧青竹家里啥也沒翻到,自然沒錢,管事的見榨不出油水,剛巧看見她挖野菜回來,就說讓她到織坊里做工還賬。
她爹想都沒想,嘻笑著滿口答應,顧二妮其實也愿意離開這個倒霉的家,父親濫賭欠一屁股債,母親和阿奶一味溺愛那個傻子哥哥,對她非打即罵,每天做最多最苦的活,卻還吃不飽飯。
想到這里,她又抬頭看看織坊高大的屋檐廊柱,和隨風飄動的燈彩穗子,陽光耀眼,刺得她睜不開,這里這般好,大抵是可以吃飽飯的吧。
“你跟我來。”小來站在不遠處,朝她招手。
顧二妮見她穿著滑溜溜水蔥色綢衣裳,站在那里像春日里剛萌芽的一棵柳樹,一時自慚形穢,低頭緊走幾步,隨她去了。
跟著顧二妮后面進來的女孩子面色蠟黃,眼窩深陷,顴骨高聳,身上的衣裳明顯短了一截,露出細溜溜的手臂和腳踝,更顯得整個人瘦骨嶙峋,她的腳上穿著一雙看不出花色的鞋,腳趾頭處還補著一塊黑補丁,扎眼得很。
“你叫啥?”郭嬤嬤瞥了她一眼,自顧喝茶,潤潤嗓子。
“我叫楊大妞,今年十七,楊家村的。”這些話似乎想了很久,憋了一路,見有人問,她竹筒倒豆子,一下子全說了。
郭嬤嬤低垂的眼角一抬,若不是她那雙眼睛滿溢著熱切的光,她都要拿面前的女孩當傻子看了。
“你家里有啥人啊,一個大姑娘家家的”郭嬤嬤沒說下去,十七歲,花兒一樣的年紀,就算家里貧苦,也不至于長得跟個曬了十成干的干菜似的。
“家里家里只有一個哥哥。”大概是沒料到會問這個,楊大妞絞著衣角,頗有些不自在地說。
想來這個哥哥也是不成器的,郭嬤嬤沒問下去,轉而說:“你都會啥呀?”
“做飯、挖野菜、采藥,縫衣裳,我都會!”說到這個,楊大妞挺了挺腰桿。
“養過蠶嗎?”郭嬤嬤冷言問了一句。
“沒沒養過,我家里沒有桑園。”楊大妞低頭繼續絞衣角,但很快又抬首,語氣極快地說了一句,“我可以學的,我肯定能學會!”
那語氣著實可憐,連坐在一旁的顧青竹都有些可憐她了。
眼看著那本來就破舊的衣裳,就要再被絞出個洞來,郭嬤嬤不知怎地動了惻隱之心,揮揮帕子道:“罷了,你跟小來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