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野望城。
雖然沒有更漏更鼓日晷等辨時之物,但閉目養神的卓幼安和遠在城墻另一方等候接應的王舉都算計到丑時將近,幾乎同時睜開眼睛,精氣神霎時間達到了頂點。
卓幼安緊緊地靠著背后的冰冷的城門催促自己冷靜下來,沉沉的呼出三口白氣,仰頭望了望穹空的璀璨明星。
周帥啊,幼安即便救不出你,也要同你死在一起……
吸了吸鼻子,他忽然低聲開口問道。
“三位兄弟,能否告訴幼安你們的名姓,今日三位兄弟肯舍棄性命陪我走一遭野望,便是我卓幼安的生死之兄,若連兄弟的名諱都不知曉,便是幼安的失禮了。”
三名軍卒相互看了看,都是咧嘴笑笑。
其中一個揚了揚手背上鐫刻的湛藍色紋路,卓幼安看了看他的臉,正是酒桌上執筷剔牙的那位,不由笑笑。
“卓將軍言重了,咱都是老兵油子,不在乎什么禮節,我叫陳四品,我娘生我的時候希望我當個大官兒,最少也要四品,后來十二歲那年我刀殺了個賊人,為躲事才從了軍,到現在都怕老娘哪天突然從棺材板里跳出來宰了我……“
另三人皆是低聲發笑,卻聽那陳四品繼續道。
“我從前是升天龍部跟著龍老哥混的,是龍老哥把我帶進的軍營……“話到此處他的臉上多了三分黯然,說著說著又有些哽咽,“跟了龍老哥十九個年頭了,龍老哥從前待兄弟們都好……”
提起龍洐意,四人都是一陣默然,卓幼安嗟嘆一聲,眼神在那陳四品的手背上的湛藍紋路上停了停。
“幼安見王舉兄手背上亦有一個同你這個相差無幾的紋路,莫非王舉兄也是升天龍部的人?”
陳四品搖了搖頭,將身子往卓幼安身邊挪了挪,嘿嘿笑道。
“那可不是,龍老哥手底下可帶不出老王那么野的兵,他啊,是二將軍帶出來的,手背上刻的自然是奪天龍……”
從軍多年的軍卒就是這樣,傷感來得快,去的也同樣快,因為他們早已看慣了生死,看慣了同伴好友甚至將官倒在自己的眼前。
傷的多了,自然變得堅強。
一提二將軍,卓幼安眼中就閃出了一抹了然之色。
王舉在酒桌上所表現出的狂放,豪氣,和孔太飛如出一轍,古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言非虛。
另一個軍卒拉著最后一個軍卒也湊上來,一臉的憨厚,指著自己的鼻子,粗聲粗氣的道。
“將軍,我叫馮劍庭,以前是走江湖的,耍耍劍,與人斗斗狠,隔天給人算算命,換地給人治治病,什么祖傳秘方包治百病摸骨算命的名頭都吹了不少。聽說周帥集結滄北義軍一同奔赴滄北戰場,我估摸著也有把子力氣,就把家當一扔,拉著我兄弟跑來了。這是我兄弟,比我小六歲,馮劍冢。”
馮劍冢顯然并不怎么喜歡說話,點點頭,對著卓幼安憨憨笑了笑。
與他相反的是,這馮劍庭是一個話癆,先前卓幼安保持安靜他也不好多說話,此時一打開話匣子,頓時宛若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卓幼安看了看夜色,距離城內守軍換班還有一段時間,倒也樂意與這位馮老大多攀談幾句。
“您別看我弟弟他不愛說話,但他可比我這個當哥哥的有本事。”
“您聽我倆名字就知道,我倆都是愛劍之人,可惜啊,我就不是個玩劍的材料,這輩子也沒摸過幾次劍,我兄弟是個劍癡,就連帶著我的劍一起摸了個遍,嘿嘿。”
“小時候家里沒錢啊,我們哥倆爹娘死的早,我是個當哥哥的啊,總不能讓弟弟吃不上飯不是,這才跟個江湖郎中學了一身的走江湖騙騙人的把式。”
“所幸是叫賣串門子,不管怎么坑蒙拐騙吧,總算掙夠了銀兩盤纏把我兄弟送到了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