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石臺上。
一名頭戴斗笠的青年站在上面,下塌的帽檐遮住面龐,看不見表情。
但一身氣息卻極為混亂,全身上下不停顫抖,如同穿衣不順暢一般,不斷扭曲挪動,直到青年將手中玉佩伸到斗笠下,按在額頭上,身軀的抖動才停下來。
逐漸站定的青年一手握住帽檐,往上一推,露出一張俊俏的娃娃臉,雙眼很大,眼神極為凌厲。
先前白骨被頂出的恐怖情景絲毫不見痕跡,仿佛從未發(fā)生過一般。
跪坐在地的寧白峰神情沮喪,滿臉血淚,卻從未哭出聲。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過于無聲。
與東羽相遇的第一天起,兩人的見面可以說頗為戲劇性。
一個(gè)是被扔出酒館的醉鬼,一個(gè)是剛上島便已惹禍上身的局外人。
定海城一場亂局,兩人雖未見面,卻又互相關(guān)聯(lián);榆錢秘境一行,兩人相互扶持,最終逃出生天;其后千里遠(yuǎn)游,相互砥礪,默契漸深。
一路走來,寧白峰結(jié)識的好友不多,元鎮(zhèn)是膠漆之交,趙碩是赤子之交,薛長衛(wèi)是算的上是君子之交,而東羽,卻是刎頸之交。
當(dāng)東羽被鎖鏈困住,大笑著說出還他一條命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會死,甚至是故意以死拖住劍骷髏,就是想給寧白峰爭取逃走的機(jī)會,因?yàn)闁|羽很清楚,隨著劍骷髏解開的陣法禁制越多,兩人就越?jīng)]有活著的機(jī)會,所以,在寧白峰被鎖鏈困住的瞬間,寧愿一劍斬?cái)噫i鏈,然后將其一腳踢開,目的就是讓他能逃走活下去。
先前不愿意多想,此時(shí)跪坐在地的寧白峰,腦海里的這些事情,卻如同一幅幅畫,不斷呈現(xiàn),清晰可見。
東羽讓他逃走,寧白峰心里雖然隱隱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他做不出拋棄朋友、犧牲朋友來換取活命逃生的事情。所以他寧愿破開磨劍臺,不斷的一次次想將劍骷髏打出去,甚至不惜以自己的頭顱不斷撞擊,想要放出自己的劍意,如法炮制的去救人。
當(dāng)東羽嘶吼著殺掉他的時(shí)候,寧白峰心如刀割,所以他一次次的攻擊,拼盡全力的攻擊,卻毫無用處,當(dāng)骨架將要凸出來的時(shí)候,東羽已經(jīng)無法說話,連痛苦的嘶吼都做不到。
但是也就在那一刻,寧白峰頭顱撞在東羽額頭上的時(shí)候,看見了東羽的眼睛。
大大的眼睛里,目光很平靜,很坦然,甚至很欣慰。
寧白峰看著那雙眼睛,心里和腦海中宛如被劈了一劍,鮮血橫流。
當(dāng)劍骷髏猖狂的喊出內(nèi)外一體時(shí),腦海里被東羽劈開的缺口漸漸擴(kuò)大,仿佛通途大道的門戶,又像是開天辟地的裂痕。
寧白峰卻顧不上這些,眼角流下血淚,怔怔的看著那雙眼睛。
慧眼通心神。
在這雙平靜的眼中,寧白峰看見看東羽,看見了自己。
也看見了那被劈開的裂痕。
同時(shí),還有東羽最后的遺愿。
所以寧白峰看了一眼天空,僵硬的抬起手臂,斬
在東羽的脖頸上。
但那時(shí)卻已經(jīng)太遲。
東羽骨骼最終破體而出,卻依舊在消散前,將寧白峰推離。
石臺上的青年將右手舉到眼前,仔細(xì)的看了看,手指僵硬的活動著,凌厲的目光透過指縫,看見了那名跪在地上的白衣青年,隨即他放下手臂,淡淡的笑道:“你很聰明,也很愚蠢。”
熟悉的聲音響起,跪坐在地上的白衣青年緩緩抬起頭。
熟悉的斗笠,熟悉的容貌,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聲音,但卻有著一雙陌生的眼睛。
寧白峰看著斗笠青年,沉默無言。
斗笠青年不斷的在緩緩活動身體,卻看著寧白峰,繼續(xù)說道:“明知事不可為,卻強(qiáng)行而為,志向可嘉,但最終結(jié)果就只能一無所得。”
寧白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