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苦短,倦意綿綿,橫臥酒肆之中,與一二知己對飲,真是愜意之至。
朝廷與幕府雖如今只是兩快空空如也的牌子,然而繁文縟節,不亞于昔年,縱是信長不屑于此,亦不得不按部就班。
信長上洛所帶的隨從數十人人,除留下部分侍衛之外,其他閑暇人等,自然不能錯過難得的入京機會。金森借機拜訪了附近的茶人,村井前往幕府劍術師范吉岡憲法的道場參觀,蜂屋則是在兼職商人的傳教士那里挑選稀罕的舶來品,凡此種種。
看著在后世只能算作小鎮的平安京,汎秀并無多少閑逛的心情。然而要做些正事,卻也收效甚微。無人引薦,想要拜望附近的幕臣和知名人士,不得其門而入。
無所事事之時,聽聞池田說起京都所釀造的酒大異尾張,才起了好奇的心思。外出尋一酒肆,卻偶遇前日的對手沼田佑光,于是欣然同飲。
歷史上的沼田佑光,是東北大名津輕為信的家臣,擅長謀略和軍學,是津輕家的首席謀士。汎秀隱約知道他的事跡,于是心下就存了刻意結交的念頭。而對方的言行之中,似乎也抱著同樣的想法。
酒過三巡,斛觴交錯,交談甚宴,居然頗有知己之感。自幼隨平手政秀長大的汎秀博覽群書,自不待言,而沼田佑光亦是見多識廣,詼諧風趣,每每論到妙處,會心一笑,各種樂趣,實不足為外人道哉。
方樽半空之時,已是坦誠相對,無話不談,無防范之意——并非不通人情世故,而是沒有必要,這也算是身處低位的好處。沼田佑光在幕府之中,只有四十貫的俸祿,可謂人微言輕,平手汎秀在尾張倒是略有些名頭,不過到了京都,也與其他的外來武士無半點差別了。
洛北一帶,比之皇居所在的洛中,相距雖不過數十里,然而民生安定,商戶往來,卻是然不同??磥碜憷麑④妱罹珗D治,并非虛言啊。
“京都的酒果然風味不同,卻也格外昂貴。”汎秀舉杯請呷,“在家鄉的時候,我只知傾樽牛飲,如今也不得不學得風雅些了?!苯诌呅〉曛?,大約四五合的酒一壺居然要四百文,比得上尾張的數倍了。
“洛中米貴,居大不易。此間來往過客,多是上洛的諸侯,商家自然趁機牟利了?!闭犹镉庸庑Φ?,“汎秀殿遠來,是為客人,若不然今日的酒席,就算作是佑光……”
“這樣的話,我倒應該再飲三壺?!睔阋搽S口調笑了一句,“物價雖然貴了些,總勝過戰火四起,荒野無人?!?
“尾張大人(織田信長)統一鄰國猶是年初,想必汎秀殿對此也是深有體會?!闭劶皯鸬湥庸饷嫔⑽⒁击?。
“的確?!睔阋嗍强?,“年幼之時,先殿萬松院(織田信秀)身處四戰之地,狼環虎伺,屢屢興兵,商賈途經東海道,也往往避開河東二郡,記得我六歲時,家兄突患病癥,城外卻是兵荒馬亂,拖延半月方才得以醫治……”汎秀搖搖頭,似是要把這些東西拋諸腦后。
“關東的局勢,亦是紛亂不休。”身為上野人的沼田放下杯子,正色道,“十四年前,河越一戰,關東二杉與古河公方聯軍,終敗于北條氏之手,業已腐朽的老樹,連最后的軀干也被折斷,七年之前,上杉家世代居城平井城亦歿于敵手,只能寄人籬下……”佑光一聲長嘆,不再言語。
“越后長尾軍力冠絕天下,太田氏時代名將,上洲黃斑寶刀未老,佐竹、里見皆討逆志士,北條家失道寡助,想必是覆亡在即?!睔憬吡貞浧饘﹃P東一帶的記憶,如此出言撫慰到。
“汎秀殿對于關東真是了若指掌。”佑光有些驚異,但隨即又搖了搖頭,“北條固然樹敵眾多,然而他的敵人……長尾雖強,卻是鞭長莫及,太田、長野忠心可鑒,然而根基甚淺,力不從心,宇都宮、那須內斗不已,實際能與北條抗衡的,唯有佐竹、里見寥寥數家,佐竹右京(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