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人骨髓的東西,即使是不諳世事之人也不例外。
泛秀轉身向兩邊的侍衛們招了招手,又說
“你們也來上來參拜吧!新年還要出來工作,實在是不容易,回去以后每人賞錢二貫。”
自從遇刺之后,每次外出,至少都要帶上二十名隨從。而惹眼的秀江,也很少騎著它離開沓掛城十里以上。
還沒來得及有人上來謝恩,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喧囂,然后大宮司加藤快步走了進來。
“是殿下(織田信長)帶著家眷從清州城趕過來了。”
“那我是不是該回避一下?”
雖然早知道織田家有這種傳統,不過以前卻沒怎么遇到過。因為這幾年孑然一身慣了,對這些形式上的東西也漸漸淡忘,若非是現在有了妻女在,大概也不會舍得浪費時間到這里來了。
“不用,殿下并不忌諱祈福的時候遇到熟人。”
“噢。多謝加藤大人提醒了。”
兩人一起等在門側,就看著信長心不在焉地走了進來,身旁是一臉無奈的歸蝶夫人。似乎還能聽到幾句典型的信長式抱怨,比如“神佛難道不用休息嗎?”以及“都跟熱田大明神這么熟了,偶爾缺個一兩次也沒什么。”之類的。
“殿……”
泛秀和加藤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卻見到信長身后沖出一個白色身影。
這……是織田市吧?今天的裝飾倒是很普通。
少女三兩步蹦到阿犬身前,抱起她一只手。
“姐姐,我有好久沒見你了呢!”
接著才注意到微微隆起的小腹,方才“啊”了一聲,接著滿含深意地盯著泛秀。
“姐姐,他一定是欺負你了,他……”
歸蝶沒有讓她說出下一句話來,牽著兩個女孩子走到遠處去。
泛秀這才松了口氣,接著就見到織田信長信步走上前。
“甚左你也在?那豈不是被打斷了,這真是罪過啊!”
其意甚遐,雖話中是說是“罪過”,臉上卻豎起諷刺的表情,仿佛對方才的事情聞所未聞。
“在下剛剛想要離開。”
“這么快?”
“實在不忍看到庶民在外久候……”
泛秀據實以告。
織田信長聞言,卻是不喜,反倒冷笑,側首盯了泛秀半天,哼了一聲。
“為了體恤百姓,而簡化禮節,難道你是一向宗的信徒?”
這……一向宗的確是為了加強宣傳而盡量簡化了佛教的禮節,不過這是一回事情嗎?如此的想象力,果然非是常人所有,泛秀只覺得哭笑不得。
不過說來這種態度值得關注啊,難道是那些“宗教人士”近期又鬧事了?
“是津島的一向宗那邊……”
泛秀試探性地提問,后半句卻沒有說出來——不至于在新年發動一揆吧?這可是太破壞氣氛了。
“又在要求德政令!”
信長心情明顯不佳,不過還是耐下性子解釋道。
所謂德政令,就是宣布下層農民所欠下的貸款不用償還的政令,正是為了對抗那些在領主庇護下放高利貸的土倉商人。近百年來,下層農民發動的德政一揆已經嚴重打擊了各地的高利貸行業。津島是尾張最大的商業町,自然也不缺乏各種無良商人。
“這倒也是機會啊!那些傳統的土倉商人,現在恐怕已經成為了本家發展新市的阻礙了。”
泛秀的想法,卻似乎是與之不同。
“我當然知道這一點。”
信長鐵著臉,不帶感情地說
“但是如此蔑視領主的行為,遲早將嚴懲之,才能警戒他人。”
泛秀不答話了。依現在的感覺,織田信長實在不像是弒殺的人,只是把大規模地殺戮反抗農民視作一種手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