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祿十年春節,旬日便至,距離織田家擁立足利義昭上洛,已經過去了半年的時光。公卿和町人,也漸漸放下了初時的忐忑,安然接受了京都新主人的統治。
在上層的嚴令下,織田家的武士不僅在洛中秋毫無犯,反而是頻繁出動,維護治安,恢復秩序,對皇家和公卿們格外尊重。而這些破落的貴族之后,自然也知道投桃報李的規矩。
“尾張人的確是忠君體國啊!”
“織田彈正乃是國之棟梁。”
“東國人也并非盡是木曾義仲那等無禮之輩。”
未曾眼見,就可以想象,那副竭力維持著高家尊嚴,卻終不免淪為諂媚的容顏。
織田的名號,就如同曾經的大內、細川、三好諸家一樣,響徹遠近。所不同的是,身為當主的織田信長,并沒有貪戀京都的繁華和幕府的職役,而是不聲不響地率領織田主力返回了美濃。相比起幕府的上等坐席,他似乎更加重視領內的歲收,谷粟和兵丁。
畢竟現在已經是禮崩樂壞的亂世,掌握住大義,也未必足以號令天下。
然而看不到這一點——或者假裝看不到這一點的人,似乎并不少。
至少新上任的征夷大將軍,足利義昭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自上洛伊始,他始終不辭勞苦,上下奔波,比巡守的足輕還要勤勉。覲見天皇,聯絡公卿,同時以舊幕臣為班底建立新的幕府政權,“三管”家的細川昭元和畠山昭高,“四職”出身的一色藤長和京極高吉,再加上三淵、攝津等一眾名門之后,組成了新的幕府決議層。
若干年前,足利家的祖上,就是靠著這些姓氏來治理天下,但如今唯一還不完是個空架子的人物只剩下河內一國守護畠山高政了。所以在軍事上,新興的幕府還要倚靠明智光秀、和田惟政這些新晉幕臣,加之攝津池田、甚至大和松永等地頭勢力。
最大的隱患倒并非人事,而是城池。名為天下武家之主的足利將軍,實際上并沒有一座像樣的居城,而是與幕臣一道安置在日蓮宗的大本山,六條川附近的本國寺當中,人稱“六條御所”。寺社畢竟只是宗教設施,再怎么加強警戒,安性始終都比不上專業的城堡。
剛剛收回山城國御料地的足利義昭,自然是沒有余錢修城的。而織田家不知有意無意,也忘掉了這個環節。也許樂觀主義者會認為,新幕府聲威正盛,無人敢捋此虎須,但看某人看來,三好的逆襲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既然已經殺了一個天下公認的將軍,再殺一個尚未收到天下公認的將軍,也沒什么心里壓力了。
………………
山崎城環山而建,高出平原一百五十間(270,遠離市集,周圍又密布河川,夏日并不覺得炎熱,但到了嚴冬,防寒卻是難題。身處異國,又不便就地征集物資,運輸到不復雜,來源卻是個大問題。幸好坐鎮京都的村井貞勝善于內政調配,提前貯備了過冬的軍糧,尚不至于讓軍隊挨餓。但木柴怎么也湊不夠,村井卻是變不出來了。
下層的武士和足輕們,年末不能歸鄉,又要忍受寒冷,士氣可想而知。平手汎秀面對這無米之炊,也只能效仿古之良將,玩起解衣推食,同甘共苦的手段來。柴火只按人數分配,先滿足需要巡守的士卒,身為大將不僅沒有優待,反而要削減待遇。
如此方才稍微平息了些許怨氣。
平手汎秀身上傷創無數,輕易受寒,關節俱是酸疼不已,又偶然風邪,頓時病倒。然則身居此位,除忍之外,再無他法。城中找不到侍女伺候,只有身兼近衛的姬武士,侍于榻前——不過當下是無暇品味這旖旎紅袖滋味了。
“殿下的仁德,足以稱作天下典范。”河田長親看著連連咳嗽的汎秀,如此贊道,眾人亦紛紛附和,看神態語氣,身為動容,似乎并不是然恭維。尤其是新晉年輕家臣伊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