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闊天空,千帆渡競。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界町,十六世紀扶桑國毋庸置疑的第一大城市,在東亞乃至整個世界的海洋貿易秩序中,也站得了一席之地。
這里的一切,都透露著不同的氣息,與整個扶桑的中世紀色調呈現出涇渭分明的態勢來。最外寬闊的環形壕溝兼具了取水和行船功能,里面是大大小小數十條縱橫交通的平整道路,將城鎮劃分為一百多個街區。靠著海岸是繁忙的港口,接著有連成片的倉庫區,再是各家商屋的總店所在,間或又有茶人和藝術家的住所。至于豪華的宿屋、酒家更是數不勝數。
早在多年以前,執掌此地的“會合眾”們,已經從室町幕府那里取得了“地下請”和“自檢斷”的自治權限(可以理解為一定程度的獨立財權和獨立司法權)。
昔日三好長慶執掌近畿,因他本人就是豪商和茶人們的座上賓,也每年都收到了矢錢供奉,就沒有破壞界町的獨立性。
如今換作織田家稱霸,會合眾以今井宗久為首,在松永久秀的介入下送上了茶器和兩萬貫巨資,大抵算是改換門庭了。但信長此人與故長慶公大是不同,行事要不客氣得多,他雖認可了會合眾的地位,卻也派了個喚作“木下秀吉”的人前來做勞什子“界町奉行”,眼看著就要來了。
這姓木下的小子,以前倒也來拉過關系,勉強算是略懂一點道理,但追其本源,終究還是個粗鄙武夫罷了。
大家當然也不指望當真能完不受強勢大名的管轄。只是這個人選——當年三好派的可是仁義厚道的松永彈正(久秀),而今天這個來自尾張鄉下地方的木下某某,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還放言以后就算是會合眾,也要受奉行裁決?若是犯了“重罪”還會斬首?
什么道理!
我堂堂大界町高僧,送個欠債的泥腿子去極樂世界侍奉佛祖,再照顧一下他們的妻女們,這也算謀殺擄掠?
我堂堂大界町茶人,跟四國來的朋友們喝喝茶,欣賞一下書畫,順便賣一點微不足道的鐵炮,這也算里通逆賊?
我堂堂大界町藝術家,見自己商屋的賬目上有幾個字寫得不合禪意,稍加涂改,略作修飾,這也算抗稅做假賬?
如果僅僅是木下秀吉一個人來,說不得諸位善良的商人們,就不得不跟他好好“講講道理”了。
但是又聽說,即將要來的還有一個和泉守護代平手汎秀!
平手汎秀此人,狡詐如狐貍,狠辣如毒蛇。殘殺今川,陷害三好,無惡不作。以前在尾張執掌清州町,就為難過許多本分經營的良善商人。界町人要跟他“講道理”,那肯定講不贏的啊。
唉!天下像松永彈正這樣的文明人,怎么就這么少呢?
永祿十年的初夏,界町的大人物們,除了今井宗久這種早已“賣町求榮”,和津田宗及這種隨時打算“賣町求榮”的叛徒之外,余者都在為這個問題深深憂慮,日不能食,夜不能寐。
這個時候,有些生面孔突然出現在大街小巷,而“會合眾”們完沒有注意到,那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吧?
……
所以松浦孫五郎就來到了界町。
他靈活地在人流中穿梭,毫不起眼地從大街走到小巷,又繞到無人經過的死角,找到墻上的一個破窗,縱身一躍鉆了進去。
好多灰塵,睜不開眼睛——這是松浦孫五郎的第一印象。
然后就聽到身前傳來一個冷冷的語調
“這是金幣五百枚,按市場可兌換銅錢二千貫文,夠你上次說的費用了吧!”
隨著話語,還有一聲重物墜地的悶響,以及接下來的金屬敲擊晃動的聲音。
“夠了,夠了!多謝大人厚賜!”松浦孫五郎連忙伸手抹了抹眼睛,勉力一看,只見身前赫然是一個不小的布口袋,袋口緊緊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