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面是在天文(15321555)年間了,彼時三人眾的稱呼還不存在。
那年頭三好長逸還是個未至而立的一門重臣,行事以干練狠辣著稱,他跟隨家主長慶公前往山城國,調查一樁拖欠賦稅、貪墨公款的事件。
當時涉嫌的九個莊頭和代官,都被不問青紅皂白地捆起來,綁到帳前問話,個個喪魂落魄,汗出如漿,說不出話來。唯有一個窮酸的青年武士站出來,面無懼色,仗義執言,說這種方式只會制造冤案,對查出實情毫無幫助。
長慶公未曾發話,三好長逸卻對其不屑怒斥,說了些“你這區區無名之輩又懂些什么”之類的話,然而卻不想那青年淡定地講出一番分析,指出了罪魁禍首,還拿出了切實的證據,說明另外八個人有小過而已,未犯下重罪。
此舉令長慶公“龍顏”大悅,當即將這個青年武士的名字記在心里,任用為治理町鎮和寺院的奉行。三好長逸也是刮目相看,以禮相待,鄭重地進行了一次拜訪。
如此便是巖成友通這個名字,第一次登上歷史舞臺。
接下來縱橫捭闔于界町、京都、石山御坊之間,南征北戰至白百川、高屋城、教興寺各地,以一介無名鄉下武士之身,逐漸到管理半國,統兵數千的一方諸侯,宛如夢幻一般。比起平步青云的松永久秀兄弟,也只差著半步了。
二十多年一晃而過,如今可真是……
雖然有萬千的感慨,但又不知從何說起,思來想去也只有“滄海桑田”這四個字而已。
巖成友通看著來者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輕輕一嘆,幽幽道“日向守,別來無恙?”
而三好長逸徑直地盯了半天,方才澀聲答道“老夫甚安,不勞掛念。只是念及那些趨炎附勢、兩面三刀的墻頭草,才有些心焦難眠。”
見狀巖成友通唯有苦笑搖頭,無言以對。
三好長逸面色如常,身上卻明明白白地顯示出失望和憤怒的意思。
才說了兩句話,便有沉默了好一會兒。
破廟外吱——的蟬鳴,便顯得格外刺耳了。
夏日午后,又沒有一絲風,卻還穿上了套的正裝,空氣悶得令人難受。
作為一個已過了知天命之年的政治家,三好長逸自認為已經完將節操置之度外。這世上值得他賦予感情的,除了已故的長慶公,便只有自家兒孫,三四老臣,以及寥寥幾位同僚了。
而現在面前這位,以前正是這寥寥幾位中的一個。
所以他終是忍不住質問道“不知道織田彈正,何許人也?”
言下之意便是說倘若為了自己或是家小活命,一時屈服,那也罷了。但現在你可是幫助敵人來進攻故舊啊!新主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讓你如此賣命呢?
另一方面,也相當于直截了當的承認,所謂的“臣服織田,討伐筱原”只是一時手段,完沒有半點誠意。
話音落地,巖成友通不由得輕嘆了一下,據實以告“鄙人尚未對織田彈正有過太多了解,只知道平手監物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豪杰。”
“嗯?”三好長逸大為震驚,繼而轉變成譏諷,“區區一個和泉守護代而已嗎?”
作為一個曾經執掌過畿內三四國地盤,堂堂的“從四位下,行日向守”,他確實有資格這么說。
平手汎秀在他眼里,再怎么樣也不過是一個“厲害的臭小子”罷了,就算將來混不下去了要投降,也只能降于織田信長才是。
但巖成友通絲毫不以為恥,反而是正色強調說“織田彈正或許只是時運所致,將來未必就可擁有天下。但平手監物,確實是有著非凡器量,比之故長慶公,亦不遜色太多。”
“荒唐!”三好長逸聞言大怒。
長慶公是何等人?經天緯地雄才大略之輩!古今也只有鐮倉殿(源賴朝)這般人物才堪與之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