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玄朔先生,少陪了。”德川家康作為剛正樸實的東國武士,毫無廢話寒暄的意思,拉著平手汎秀就大步往里走。
此時正好一曲戲演完,兩人穿過小庭院,登上廊道,轉了個彎,便能隔著門口的珠簾,隱約看到有人側臥在屋子里休息,看身形當是信長無疑。
德川家康立即收拾情緒,莊重正色施禮道“參見織田彈正。”
平手汎秀落后半步,隨之屈身行禮。
靜止片刻之后,一陣輕輕響動,接著有雜役收起簾子。
“何……事?”
伴隨著這嘶啞的嗓音,是信長清瘦了許多卻十分松弛的身形,以及略顯疲憊但并不沮喪的臉。
他好像很享受躺著聽能劇的日子,也不怎么在意胸口的傷痛了。
整體氣色,比上次看到的時候好了太多。
平手汎秀心中難得地油然升起真誠的敬佩之情——這幅胸襟,可真不是凡人能比的。
然而,德川家康卻是第一次見到被刺傷后的信長,忍不住輕輕“噫”了一聲,表達內心的復雜感慨。
但他作為一個傳統的東國武士,并未多做糾結,而是立即問到正題“目前畿內眾人聯合起來討伐朝倉,正為了布陣而爭執不休,既然織田彈正已經擔任幕府管領,于是我們就需要前來詢問一下您的看法了。”
德川這番話略有點彎繞,為尊者諱,沒有說的很明白,但信長眼珠一轉,就立即明白過來,輕舒了口氣,反問到“奇妙……奇妙丸……被排擠了嗎?”
作為一個胸肺受損的傷員,信長說話很短促,發音時明顯還有一些不適,但已經不至于像以前那樣不住地咳嗽了,也許是病情轉好?
“都瞞不過您啊!”德川家康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公方大人目前似乎十分看重淺井家,同時還拉攏柴田、瀧川兩位,暗示會讓他們擔任先鋒,建功立業的機會,卻絲毫不給織田左近(信忠)留個位置……德川家也許過不了多久就會跟武田敵對,此時尾張的平靜對于我三河實在很重要,所以在下無法坐視不管。”
德川家康的說法很聰明。并沒講什么官話大話,而是從自身利益出發,所以就顯得更為可信。
平手汎秀亦補充道“如今織田家的穩定與否,關系到許多大人物的安危,只是其中某一部分人認識不到這一點……或是過高估計了自身化解危機的能力。”
他說的又要更高明一籌了,話語中其實是在隱喻當年三好三人眾弒殺足利義輝之事。
兩人各自的立場有所區別,語言風格也不同,意思卻很統一,就是暗示說要站出來維護足利與織田之間的平衡,不至于讓情況失控。
德川的想法且不論,平手汎秀過去幾年能從一個知行萬石的家臣躥升為守護淡路、和泉兩國,領土十幾萬石的諸侯,固然是依靠自我奮斗,也是因為能在兩邊左右逢源。其他丹羽、柴田、瀧川各自也有了勢力范圍但缺乏足夠的名分,而幕府的家臣空具名分卻并無足以維護實權的兵力。
否則,巖成友通、安宅信康這等人物是那么好收服的嗎?長宗我部元親又怎么會甘為馬前卒?
短期之內,平手汎秀依然需要把這個左右逢源的生意做下去。
其實這個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
昔年織田信長占優,常要勸阻他行事需緩。信長雖然暴躁但很理智,總能聽取合理勸諫。現在足利義昭,看似溫和,其實相處起來發現并沒有那么理智……
不管怎么說,今天已經同德川家康一起走到這里來了,后悔也來不及了。
足利義昭依靠“管領”的職位,名正言順地幽禁了織田信長,但同時也不得不給予相應的尊重才是。歷史上呼風喚雨的管領可實在太多了,甚至經常能把將軍給架空的。
只要信長能在中樞稍微說上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