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清和尚原本并不打算參與當地人之間的爭端。
一向宗曾經是個根基淺薄,一無所有,而又戰斗力超強的機構,短短幾十年間,就占據了石山、長島等繁華的商業中樞,以及加賀、能登、越中的大片領土。
但那種篳路藍縷的創業激情是注定無法千秋萬載持續下去的。
獲得了足夠大的蛋糕之后,一向宗不可避免地逐漸腐化墮落,由反抗舊有特權階級的先鋒隊,變成了新特權階級的一員。
這一點外人或許是感受不出來,不過內部核心成員心里都有數。
現在僧侶們普遍不像往日那樣務實肯干敢作敢當,而是滿足于已有的成就,眷念著權位和錢財了。各地坊主里面憑借裙帶關系上位的關系戶越來越多,開始有了脫離群眾,高高在上的趨勢,作風逐漸向天臺、真言、臨濟等傳統宗派靠攏。
北陸一向宗時時要與朝倉、上杉等大勢力作戰,兵戈刺激之下還保持著一定的活力,石山、長島承平日久而且又日進斗金,上層人員自是日益糜爛。
日清和尚到四國其實是來“掛職鍛煉”的,作為下間賴廉的土地,又有了基層外放獨當一面的經歷,日后青云直上,仕途亨通,自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自從一向宗飛黃騰達之后,苗正根紅的“僧二代”都在石山錦衣玉食歌舞升平,差一點的去長島或北陸尋個肥差也很是滋潤。愿意到四國島這毫無根基的偏鄙之地傳教布道的,可算是心智最堅定的積極分子。
他也沒辜負師父的信任。
這年頭,還有多少一向宗的成員能保持著傳統作風,不避污穢地深入到窮苦農民當中去,和顏悅色不厭其煩地講解“佛法”呢?
恐怕不到十分之一了吧。
日清和尚的作派與二三十年前的先輩們完一致,效果自然是極好的,幾個月功夫就在上櫻城附近建立了可觀的聲望。
保持這個勢頭,一兩年后便足以在四國島上開設御坊,公開招收信徒了。
屆時可以憑借這份功績,風風光光地返回石山。
今日不同往日,現在激進的主張已經不能取悅于石山御坊的大人物們了,身為前線小兵,又何必要趟這渾水,貿然去得罪三好家的旗本軍官呢?
按照這個思路,日清聽了村民們的訴苦之后,說幾句和稀泥的虛詞應付就好,不應該摻和進四國島上武士與農民之間的矛盾里去。
但是,他剛剛收到了師父寄來的信,是帶著新任務而來的
“顯如上人已經與他的準親家刑部大人達成默契,在四國的傳教布道將會受到平手家的支持,可以用上激烈一些的手段,稍許得罪三好阿波守(長治)亦無妨。具體做事的分寸,由你自己來把握?!?
其中的潛臺詞就是說——盡管搞事吧,我會在后面罩著你的!
這無疑是基層外派人員最需要的支持了。
下間賴廉這人,雖然也是一出生便身居高位的“僧二代”,但心性堅定,志存高遠,一心要效仿先賢建功立業開疆拓土,是紈绔子弟中的一股清流。
要不然,日清這個家世寒微的外地和尚,怎么能有幸被收入門墻呢?
以前受限于整體環境,不得不和光同塵,與同僚們虛與委蛇,擁護“避免在公卿和武士中樹立更多敵人”的大政方針。
這次事先與執掌南海道瀨戶內海一帶的平手刑部有了幕后交易,總算可以大展身手了。
師父既然有命,弟子當服其勞。
面對著村民們一雙雙凄苦當中透露著期盼的眼神,日清和尚毫不猶豫,十分果決地開口給今日之事下了個定性論斷“這個遠山金次郎,聲稱是奉命收繳臨時稅金,但他手中并無書狀,也沒說款項的用途,我看頗為可疑,很有可能是他冒用了主家的名義,中飽私囊!”
此言一出,眾人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