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毛利家進行交涉的人,是臨濟宗東福寺派的一個和尚,法號曰“瑤甫惠瓊”,現任安藝國內安國寺住持。
其師竺云惠心,師祖允芳惠菊皆是禪宗之中德高望重的賢師耆老,業內名氣極大,很有面子。
平手汎秀對于南朝六宗、平安二宗及延伸出來的日蓮、凈土一向保有著敬而遠之的心態,但自家親屬的祖先大都供奉在禪宗的寺廟里面,總要講究一點香火情,特別是臨濟宗一脈,那是平手氏嫡系歷來的信仰。
從畫風上看,禪宗僧侶講究“體驗”和“開悟”,習慣編纂“公案”將佛法作為學問來傳播承襲,行事相對寬和仁慈,參與俗世權力的方式比較委婉,各方面都更接近于想象中的“得道之人”。
毛利家的這和尚,被尊稱為“安國寺惠瓊大人”,剃光了頭發,穿著素凈僧袍,戴了沉重的佛珠,不徐不疾走近來,面上其貌不揚,但氣質十分脫俗,對于周遭的目光既沒有刻意無視,又絲毫不覺得尷尬。
稱得上仙風道骨,慈眉善目,靜如止水,與世無爭。
近畿和東國的武士大部分不太認識這家伙,西國出身的倒有不少,抽空來自發迎接,見一面打個招呼,便覺得是極大的榮幸。
可見他至少不是那種高高在上,享受權勢富貴,脫離普通信徒的僧侶。
平手汎秀也派了個出家人,令前田玄以接待了此人。
并不是因為什么“日理萬機,無暇分身”,純粹就是想擺擺架子。
毛利家這次來的是安國寺惠瓊,一個關西地區的大人物,而非什么不知名的阿貓阿狗,說明誠意確實是不小了。
但是還不夠高。
在平手汎秀心里,得是小早川隆景親自出馬,才能足以相信毛利確實喪失了抵抗的斗志。現在這個場面仍未足令人滿意。
所以拒絕親自接見。
卻說安國寺惠瓊與前田玄以兩者見面,不談俗事,卻講了什么“霍山禮拜”“法師西來意”“凈瓶澆水”“庭前柏樹子”“投子噤聲”之類的話。
然后對視而笑。
好像是打了一陣子禪宗的機鋒,又好像只是說了一大堆不著邊際的典故,旁人半點也聽不懂,當事人卻頗有神交惺惺的樣子。
這很好地緩和了對局的氣氛。
大概在本時代,有學問的人還是很罕見的,就算是重視傳承的禪宗里面,大部分的從業者也是魚目混珠濫竽充數的。偶爾見到上了檔次的同行,互相警惕敵視的情緒大為緩解,反而是有了引為知己的沖動。
再不用爾虞我詐,虛張聲勢,反倒可以用朋友的身份,分享一些不太隱秘的信息。
前田玄以坦誠直言,說平手大納言在廣島筑城,就是為了逼迫毛利家投降,只要早日棄暗投明,這項計劃不是不能取消。
安國寺惠瓊則自承“鴿派”的立場,透露了吉田郡山城的貴人們,當前所受到的最大壓力來源究竟在哪里。
那便是——長門,周防二國豪族的呼聲!
一個多月之前,平手汎秀軍分數路,圍攻毛利家,于因幡、備中、三島、廣島四地用兵,另外還讓一門眾野口政利作個偏師別動隊,坐船繞到敵人防備最薄弱的地方去燒殺劫掠,破壞生產。
本來是出于長遠角度考慮,為了破壞對方的未來戰爭潛力而行動的。
不想產生了超乎預料的效果。
許多生活在長門、周防地區的國人豪族,得到了征召命令,帶兵到吉田郡山城集結響應。這是家臣的義務所在,因此戰死沙場也是沒什么好抱怨的。
但這些人漸漸得知,自己在外作戰之時,領內卻遭到了嚴重的荼毒,土地房屋被焚燒拆毀,領民男女遭到擄掠殺害,就無法淡定下來了。
前線受戰火波及是無法避免的,心里也可以接受。然而野口政利那支部